中篇 汪海決策
無論在戰爭年代,計劃經濟年代,還是市場經濟年代,民族精神是一致的,民族文化是一致的,民族利益是一致的,民族感情的凝聚力是永遠不會變的。
——汪海
赫魯曉夫與汪海
美國是大國,也是強國,不僅在政治上、軍事上,在其商業上更是強中之強,世界五百強中,美國企業最多,所以無論政治家還是商人,往往談美色變。但世界之大總有例外,這個叫汪海的人非但不怕美國人,反而以獨特的幽默感和軍人的果斷作風以及不屈的人格和民族氣概,贏得了美國人的尊重。
赫魯曉夫與汪海本無關聯,一個是前蘇聯的領導人,一個是中國的企業家,雖然都是馬列主義的追隨者,然而他們不屬于一個國度,也不屬于同一個時代,但他們都在美國有過驚人之舉,這又使他們兩個人有了交集。
1992年的夏天酷熱難當,此時的中國也在經受著一場磨難——為再次取得最惠國待遇問題,與美國會和老布什總統展開了一場拉鋸戰。——中美之間的一舉一動都變得十分敏感,就在這個時候,汪海決定要到紐約去開新聞發布會。消息很快傳到了新華社駐美分社社長劉其中那里,他的心立刻懸到了嗓子眼。這不是忙中添亂嗎?一個鞋廠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敏感時期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影響中美關系,誰能負得起這個責任呢。于是,他告訴有關人員,有關雙星來美的事,拒不接待。
消息反饋到汪海這兒來了,汪海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因為這已經不再是商業問題而是上升到政治問題了。汪海想,他一定要親自出馬與劉其中商洽此事,不然赴美的計劃就將落空。
汪海撥通了跨洋電話,他動情地說,我雖然是個鞋匠,可我知道是企業的利益大還是國家的利益大。我是一個從軍隊轉業到地方的企業家,在戰場上我們沒有怕過美國人,在商場上我們依然不怕美國人,你怕人家有用嗎?我也知道,作為一個代表中國企業來美國開新聞發布會的人,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請你放心,我汪海只會給中國人增光,絕不會給中國人丟臉!
字字鏗鏘,劉其中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這樣令他感到熱血沸騰的話了,他被汪海的慷慨陳詞和強烈的愛國之心打動了,破例同意了汪海他們的要求,新聞發布會將如期在美國召開。
1992年8月28日上午九時,劉其中來到會場,望著進進出出的外國記者,他那顆放下來的心又提起來了。他仍然有些擔心汪海,他畢竟不是政治家,能應對這種局面嗎?劉其中心里在打鼓,盡管他對汪海的膽識和口才很佩服,但這可是國內企業首次在美國召開新聞發布會,企業領導人不同于政界人士,外交經驗、美國各界的游戲規則都掌握的不多,汪海能行嗎?要是鬧出外交笑話來事情可就大了。想到此,劉其中的臉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粒。他的目光無意間與汪海相遇了,只見汪海氣定神閑,一幅泰然自若的樣子,而且還特意朝劉其中微笑著點點頭,汪海的舉動使劉其中緊張的情緒得到了緩解。
新聞發布會開始了。汪海首先發布了有關雙星的商務活動、企業管理方面的五條消息。接著便進入了最緊張的階段——記者提問。
最初他們提問的是有關雙星的規模、基本建設、員工人數等問題,汪海談笑風生,口若懸河,對答如流,因為雙星的一切盡在汪海腦中。劉其中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然而,沒過多久,劉其中害怕的事情終于出現了,這讓他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原來,美國《星島日報》記者甄榮光提出了敏感問題。
“請問中國鞋王,如果美國取消中國最惠國待遇,實施特別301條款,你的企業會不會受影響?你對此持何種態度?”
劉其中神色緊張地盯著汪海,生怕汪海出現什么閃失。
汪海鎮靜自若地回答道:“對這個問題,我國政府已經明確態度,我只是個鞋匠,對政治不想多談。但是作為一個中國人,作為一個國有大企業的負責人,我的回答是:第一,最惠國待遇本身就是對等的,不是哪一方恩賜給哪一方的,貿易是相互的,制裁同樣也是相互的。劉其中聽汪海說出這幾句很有外交味道的話,終于放下心來。
汪海接著說,第二,美國如果實施301條款,我們企業發展肯定會受影響。但是東方不亮西方亮。美國有2億人,中國卻有12億人,整個世界有50億人,市場是巨大的。我們丟個美國市場算不了什么,過去的幾十年我們不是也沒有進入過美國市場嗎?何況如今的世界不同了,中國也不同以往了,我們可以再開拓其他市場,有人就要穿鞋嗎。說到這兒,汪海哈哈大笑著,話鋒一轉,可是美國卻會因此而丟掉了中國這一世界上最好的,發展潛力最大的市場。
此時,會場有些騷動,劉其中笑著看看汪海。汪海繼續說道:第三,雙星高品質的產品已經贏得了‘上帝’的信任和市場的認可,包括為美國民眾所喜愛,即使實施301條款,我們也會有辦法繼續進入美國市場,這不是哪一個人的意志能左右的,而是由市場規律、經濟規律所決定的。”
汪海的回答不卑不亢,有理有據,軟中帶硬,一席話說得臺下沒有了聲音。劉其中得意地昂起了頭,直視臺下的記者們,心想:這下來了個厲害人,看你們還有什么話說!
一波稍平,一波又起。
“我是《紐約美東時報》的記者威廉·查理。”這位美國人藍眼睛里閃動著狡黠
和不屑,提了一個更為刁鉆的問題:“汪海先生,大家都叫你中國鞋王,都講雙星鞋品質一流,我冒昧地問一句:您現在腳上穿的皮鞋是雙星鞋嗎?”
威廉·查理提完這個問題時,臉上呈現得意之色,因為他知道雙星是以生產運動鞋著稱,汪海腳上穿的卻是皮鞋,不得不承認他觀察的仔細,在場的人都覺得,這個空子肯定是讓他鉆著了。
在場的記者和中方的代表們,目光齊刷刷地盯著汪海腳上的那雙黑皮鞋。此時的劉其中已經覺得兇多吉少,萬一汪海腳上穿的是別國品牌的鞋,特別是美國的,那笑話可就鬧大了。
只見汪海爽朗地大笑著,雙眼中閃露出快樂的光芒。他興奮地說道:“感謝這位記者給我提供了一個宣傳雙星的好機會。我們中國是禮儀之邦,在公共場合脫鞋是不文明不禮貌的行為,但是,如果我不滿足這位美國朋友的提問,同樣是不禮貌的。”
人們聽汪海這么一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都睜大了眼睛望著他。只見汪海彎腰把鞋脫了下來。劉其中見汪海脫鞋想上前阻止,但已經晚了。這怎么行呢?一個堂堂的國企老板在美國新聞發布會上脫鞋,成何體統。
還沒等劉其中說話,汪海已將鞋高高地舉在了手里,嘴里發出一句帶有山東口音的英語: “CHINA DOUBLE STAR!諸位,你們看到鞋底上的雙星商標了吧?我穿的是雙星鞋。我不穿本國鞋,還配稱中國鞋王嗎?我不僅一年四季都穿雙星鞋,連我的員工也都穿我們自己生產的雙星鞋。我們要腳踏雙星,走向世界。”
剎時,會場上鎂光燈頻頻閃亮,全場一片嘩然。
第二天,汪海手舉皮鞋的照片登在了紐約各大報紙的顯要位置上。一位外國記者對汪海的脫鞋舉動連連感嘆,他對汪海說:“在我們的記憶里,你們社會主義國家的共產黨人在美國公眾面前脫鞋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前蘇聯主席赫魯曉夫,那年他在聯合國發火,脫下鞋子砸桌子,他要跟美國對著干,顯示他超級大國的威力;第二個脫鞋的就是你了。改革開放后的中國人敢于用自己的產品向美國市場挑戰,這才是真正的厲害呀!”
一位美籍華人被汪海理直氣壯的演講感染了,她激動地跑上臺,握著汪海的手說:“汪海先生,你長了中國人的志氣,讓我們看到了中國人的自信、中國人的自豪、中國人的自尊,同時也讓我們看到了祖國民族工業的希望。我們華僑一定買咱們國貨,宣傳咱們國貨,為祖國爭光。”
此時的劉其中激動不已。他親眼目睹了一位來自祖國商界的戰將,勇敢地在美國人面前顯示出強大的民族精神。他握住汪海的手久久不放:“老汪,我在紐約5年了,大大小小的新聞發布會參加得不少,今天看到你在這里成功地召開了新聞發布會,真是大長了咱中國人的志氣啊!”
劉其中回到辦公室后,立即懷著激動的心情向國內發回電訊:汪海其人,百聞不如一見,中國應該多幾個汪海!
舊金山“斗法”
1996年秋,美國西海岸第二大城市舊金山的夜晚顯得異常迷人,霓虹閃爍,星月相耀。此時的汪海與東道主美國客商正在友好的氣氛中進行著一場商務談判。
這幾位美國客商都是雙星多年的合作伙伴,對這位中國鞋王一直很敬佩或許是為了調節氣氛,一位美國客商見汪海仍穿著雙星旅游鞋,半開玩笑地說道:“汪先生,我知道你一年四季都穿雙星鞋,你是不是自從穿上雙星鞋之后,才開始與我們美國人打交道的?”
汪海望著這位年輕的美國人,爽朗地一笑,說:“我與你們美國人打交道時,你恐怕還是小孩子。那時,我作為一位軍人在抗美援越戰爭中與你們裝備精良的美軍真槍真炮地較量過。只是那會我穿的不是雙星鞋,叫解放鞋,解放鞋就是我們雙星鞋的老一代產品。說來真巧,我穿著兩代鞋,與你們美國人展開了兩次戰爭:一次是真槍實彈的“越戰”,一次是沒有硝煙的商戰。那次“越戰”我們沒有輸給你們,如今我把這場商戰又燒到了你們美國的本土,已經兵臨城下了,這場商戰我會打得更漂亮的。哈哈……”
聽著汪海鏗鏘有力的回答,美國商人也笑了起來。這時,另一位年長的美國客人向汪海提出了另一個問題:“汪先生,中國人稱你是市場經濟時代的民族英雄。你們的林則徐也是一位著名的民族英雄,可他為中國帶來一場鴉片戰爭,你怎么來看待這一問題?”這位美國人說完后,眨著那雙藍顏色的眼睛望著汪海。
汪海心里想,這大鼻子,話里軟中帶硬,還真得好生對付。他不亢不卑地說道:“英雄豪杰都是一個時代的產物,不論是哪一個時代的民族英雄,都是愛國的。林則徐禁煙毫無疑問是愛國的,如果他不禁煙,那場鴉片戰爭會遲一點來,但由于林則徐焚煙的義舉,終于使昏睡百年的炎黃子孫覺醒了。如今,我們雙星人爭創名牌、振興民族經濟也是愛國,我們雙星人愛國與當年林則徐的愛國是一脈相承的,就是要讓中華民族昂首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
汪海的回答讓在場的美國人頻頻點頭,但他們也聽出了汪海的弦外之音。
“汪先生,你的確是個人才,在我們美國,有一大批為世界做出重大貢獻的華人精英,假如我們給你很高的薪水和用武之地,你愿不愿意加入到我們美國的 鞋業巨頭中來?”顯然,美國客商對汪海咄咄逼人的氣勢感到氣餒,他們又拿出自己的殺手锏——美元。
汪海再次露出微笑:“諸位大概有所不知,我汪海有個‘三不變’原則。”
美國人不明其意,反問道:“三不變?”
“對。一是跟共產黨走不變,二是一輩子做中國的鞋匠不變,三是結發妻子不變。這‘三不變’我堅持了20多年,變不了了。”說完汪海哈哈大笑,接著說:“我的根在中國,我們的雙星是純共產黨的血統,我這個鞋匠現在最大的樂趣就是跟你們這樣號稱制鞋強國的較量,沒有什么比在國際市場上迎戰你們更令我興奮的事情了。”
汪海話音未落,客廳里突然停了電,頓時,人們眼前一片漆黑。美方總裁對手下說:“快去買一只手電筒!”一位助手卻怪聲怪氣地說:“一定要買中國貨,質量差,但便宜,用完就扔掉。”
這位美國人的話讓汪海覺得臉上有一股熱血直往上竄。以汪海平時的脾氣,他早就拍案而起,拂袖而去,可如今是在美國的談判桌上,他既要照顧到國際交往禮儀,又不愿為一時意氣而失去多年的合作伙伴。再說了,中國有些產品的確就是不爭氣嘛。
黑暗中,汪海伸手從西服內袋里掏出一支筆式手電,打開后插在橢圓形桌上的一只小花瓶里。他微笑著說:“不用去買了,我這里就有一只申國貨,它已經陪伴我好幾年了。”
汪海的舉動讓所有在場的人都驚住了,不知道汪海是怎樣將手電筒變出來的。說話間,那束光頓時刺破了黑暗,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汪海的臉。
有位美國人還是認為不可思議,他汪海怎么像變魔術似的拿出手電筒來呢?不禁疑惑地問:“汪先生,你漂洋過海,怎么還帶著手電筒?”
汪海說:“我就知道你們舊金山也不是處處光明,就像你們美國的商品不可能都是高品質的一樣。所以,我從中國給你們帶來點光明,就算送給舊金山的禮物吧。”
當美國客商賠起笑臉時,汪海又侃侃而談:“咱們怎么辦?是在黑暗中接著談,還是就此休會,等明日的太陽出來。你們美國人常常把時間看做是美金,所以你們多次到我們雙星集團,我沒有一次讓你們在黑暗中度過,是不是?”幾位美國客商一掃往日的傲氣,連連道歉: “汪海先生,你是名副其實的中國鞋王,我們一定賠償你的時間損失。”
談判結束了,隨行翻譯好奇地說:“汪總,你都快成三國的諸葛孔明了,不但舌戰群儒,居然能算定舊金山要停電呀?”
汪海哈哈大笑道:“我哪里會算,我是見不得外國人瞧不起咱中國人,瞧不起咱中國的產品。至于那只手電筒嘛,它的確跟隨我好久了,那是我在考察鞋業市場時,用它里里外外照鞋用的。
汪海在美國舊金山與美國商人的這場“斗法”,與其說是一場商人間的對決,不如說是一個民族企業家的現場布道。
領帶的故事
從1998年開始,一直以做鞋為主業的雙星突然進入了輪胎行業。但中國的輪胎業與世界先進企業還有差距,汪海一直對技術創新非常重視,他認為要想縮小與世界輪胎企業的差距,有必要先與外企聯合,吸收、引進他們的先進技術,使雙星再上一個臺階。也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世界輪胎的第四巨頭——德國大陸公司進入了汪海的視線。
德國大陸公司對雙星輪胎的飛速發展不但很關注而且非常感興趣,他們正想在中國大陸尋找一家有實力的企業進行合資,從而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大陸與雙星可謂不謀而合,于是雙方便坐在了談判桌前。
說到談判,大陸的高層領導在這種國際談判場合,每個人都西裝革履、正襟危坐。汪海卻不喜歡穿西服,他這位山東大漢,喜歡隨意、寬松的衣服,就像他做人一樣,不喜歡被捆得緊緊的,所以汪海穿著T恤衫出現在德國人面前,一副無拘無束的樣子。
汪海第一次瀟瀟灑灑的坐在談判桌前,他的這身隨意的打扮讓古板、以恪守規則著稱的德國人感到很不自在,但是汪海談笑自若,幾句話就將德國人臉上的尷尬一掃而去,使談判進行得輕松愉快。德國人見他這樣隨意、可親,便也改變了自己的規則,下午,當他們再出現在談判桌前時,竟然也是一身休閑裝,不穿西服了。
汪海見這些德國人突然都不穿西裝了,就問他們為什么。大陸公司的一位副總裁對汪海說:“國際談判穿西服的慣例讓你改變了,這叫中國的企業家可以改變外國人。”此言一出,引起一行人的大笑。
說到汪海改變外國人,還有許多故事,他第一次改變外國人是在日本。
20世紀80年代中期,汪海第一次出國去日本考察生產線。聽說國際場合要穿西服、扎領帶,可汪海從來不系領帶,隨行人員向他提議說,北京的商店里有一種省事的領帶叫“一拉得”,汪海特意在北京買了這種領帶。“一拉得”的確省事,只要在脖子上一拉就行,不用費時費事地纏來繞去,汪海試了一次特別高興。
汪海他們一行六人,四位女同志,兩位男同志。他們到了日本以后,因旅途勞頓,第二天早上起來晚了。第一次出國與外國人談判就遲到,汪海覺得不好,匆忙中汪海一著急,用力過猛,把“一拉得”領帶的拉鏈拉脫扣了,怎么也套不上了,和他同行的同志倒是拉上了,但兩個人有一個系領帶一個不系似乎更不好。這可怎么辦呢,與廠商相約的時間馬上就到了,初來乍到不能不講信譽。汪海對同事說:“不管它了。扎不扎領帶是習慣問題,要是遲到就是不講信譽了,商人最怕不講信譽。”
就這樣汪海他們按時走出賓館,與日本商人見了面,日本商人見這兩位中國客人沒系領帶也沒說什么。既然日本人沒提出什么,第二天兩人就更不系領帶了。第三天,他們看見接待他們的日本老板岡正澤先生也不系領帶了,汪海高興地說:“都不系,咱們就解放了。”
岡正澤先生說,其實我也不喜歡系領帶,但這是國際慣例,不好不系,既然汪海先生不系領帶,那么我也就不系了,自然些更好。大家都愉快地笑了。
這件事讓汪海感受頗多,他說,外國人的風俗習慣也是可以改變的,其實都是人,沒有什么不一樣的。
美國有個企業家協會,每年召開一次全球范圍內的廠長峰會。汪海第一次去的時候,別人都按照國際會議的慣例清一色的西裝革履,只有汪海一人鶴立雞群,穿著寬松的T恤衫出現在眾人面前。
當時有國外記者問他為什么不穿西服,是否有些不尊重大家時,汪海說,企業家不是政治家,本應該像經營貿易一樣自由自在,中國有句俗話“穿衣戴帽各有一好”,作為企業家,最不尊重別人的事不是是否穿了西服,而是不誠信,不守貿易規則。
盡管汪海的話有些人反對,但第二年,有個美國的大老板也穿上了T恤衫,他對汪海說,既然你不穿西服,我也不穿了。有人改變了,就會有更多人的跟著改變。
第三年所有與會代表都不穿西服了,全穿T恤衫。這個廠長峰會,每年都在8月份開會,是天氣最熱的時候,汪海說:“企業家如果不講實際,怎么領導企業戰無不勝呢?中國人就是喜歡跟著外國人走,為什么我們就不能讓外國人也跟著我們走呢?我不穿,外國人不是也跟著我改變了嗎。”
汪海不僅是一位優秀的企業家,更是一位具有性格魅力的企業領袖;他不止一次說過,我非常在乎中國人的臉面,非常看重自己民族的氣節!
美國記者敗走雙星城
汪海的言行不但令美國人矚目,而且也讓他們好奇。為此,美國《華爾街日報》的一位資深記者特意來到青島采訪汪海。
這位記者是持不同政見的人,當時國家安全部、青島安全局和青島市的領導都十分重視這件事。汪海知道這種情況后,十分自信地說:“對付老美?20世紀60年代我在越南就打過他們,現在我見了他們勁頭更足了。我一人就可以對付得了,你們可以到青島的風景區游玩去。他一個記者別想拿什么刁鉆的問題問倒我。”安全部和青島市的領導們聽了汪海的話雖然很高興,但仍是半信半疑。因為經濟與政治從來就是一對孿生兄弟,怎能如此簡單?他們不敢大意,依舊嚴陣以待。
會議一開始,汪海首先向美國記者表明了態度:“我是個鞋匠,是中國第一代優秀企業家,有關鞋和企業管理等問題可以敞開問,我一定有問必答,至于其它問題,只能探討。”
盡管汪海很放松,但他知道其他人一定很緊張,所以他盡量緩解緊張氣氛,他先是介紹雙星的發展情況,市場占有率,特別是在美國的占有率,雙星鞋的品種都有哪些種,一共銷往多少個國家……
汪海津津有味地介紹,但美國記者卻對這些不感興趣,提出的問題基本全與政治問題有關。一開始氣氛的確很緊張,但汪海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上至國家元首,下至普通商人,可以說與形形色色的人都打過交道。隨著他機智的應答,漸漸變被動回答為主動進攻,對那位大記者處處將軍,步步緊逼。
這位《華爾街日報》的資深記者也不是等閑之輩,見自己處于了劣勢,突然話鋒一轉,提出了更加敏感的問題,他想一槍擊中汪海的要害。
“汪總裁,你是全球知名的企業家,曾經被美國評為世界風云人物,據我所知,在中國被評為風云人物的只有兩個人,一位是鄧小平,另一位就是你這位總裁,請問你的待遇怎樣?你滿意不滿意?你的心情如何?作為國有企業的管理者壓抑不壓抑?你對所處的環境覺得舒服不舒服?”一連串的問題都是雙刃劍。
汪海聽后十分自如地答道:“你看,你來采訪我,我們國家不但讓你采訪還有這么多的人陪同,你說這待遇如何?再說身體,我這么壯,你卻那么瘦,中國人有句俗語,心寬體胖,心情不好一是人會生病,生病自然就不會身體強壯了,二是心情與環境都不好,這人早就見馬克思去了。從我跟你的談話中你應該得出結論,我所處的環境和我的心情到底如何吧?”
汪海實在而巧妙的回答讓美國記者顏面大失,既沒有聽到他所希望得到的“反面意見”,而且還讓汪海把他諷刺了一番,因為這位記者看上去身體十分瘦弱。
但是,這位知名的大記者怎肯甘拜下風,他提出了一個更為尖銳而無理的問題,“總裁先生,不知道你與臺灣有無生意往來,你對臺灣問題怎么看?”
只見汪海先是朝著大家笑了笑,然后面部表情異常嚴肅地說:“我們企業在原料和技術上都得到了臺灣企業的支持,我們合作了許多年,一直很成功,謝謝你的關心。至于臺灣問題很簡單嘛,這是我們自家的事。據說你是研究亞洲問題的專家,難道你不知道《人民日報》發表的有關臺灣問題的‘八條’嗎?那就是我們解決臺灣問題的立場。”幾句話說得對方又啞口無言、面紅耳赤。
一時間,會場有些尷尬,但汪海是談判高手,自然不會讓難堪場面持續下去。他對美國記者笑著說道:“既然你采訪我,就一定要參觀我的鞋廠,穿穿雙星鞋,看看雙星的管理,我們的鞋比你們美國的耐克便宜,穿起來很舒服,我送你一雙。”
經汪海這么一說,氣氛多云轉晴,美國記者臉上也有了笑容。在參觀了鞋廠之后,他服氣了,握著汪海的手說:“企業確實管理得很好。我要買雙星的股票。”
臨行前,汪海送給他一雙休閑鞋,告訴這位美國記者,有了質量問題只管來換。那份自信,又讓這位專愛與中國人找茬兒的美國記者無言以對。
汪海馳騁國際市場十幾年,與美國、韓國、德國、日本、英國、法國等幾十個國家的商人和記者打過交道,他從沒給自己掉過價,無論什么場合,政治上沒給國家丟過臉,經濟上從沒上當受騙過。而那些自恃、驕傲的外國人卻經常為他的思想與成就所折服。
拒購日本生產線
20世紀80年代初,雙星研制出了中國第一雙旅游鞋,因樣式新穎,在全國制鞋行業引起了轟動,但在技術含量上與國際水平有很大差距,主要原因是設備比較落后。為了提高生產設備的水平,在上級外貿部門做好前期聯絡工作以后,汪海帶領技術人員飛赴日本,對制鞋設備的引進進行考察。
日本的初春,春寒料峭,而此時的汪海心情也并不輕松,因為他深知此次出國的責任之重。別的不說,光腰里揣的這60萬美元,就是臨行前到處求來的,更不用說還肩負著幾千名工人的期望。所以當時在飛機前,汪海就定下了兩條原則:一是要堅持高起點,只引進真正屬于當今世界最高水平的制鞋設備;二是以看為主,反復對比,了解哪些設備確實先進且必須引進,哪些尚待自己開發,而且我們還有可能自行超越。
當時負責接待汪海他們的是個60多歲名叫岡正澤的日本商人,他對汪海此次的考察接待工作做到了殷勤備至,又是請客吃飯,又是導游觀光。后來汪海才知道,如果這次他能與他們成交60萬美元的冷粘鞋生產線,他便可以從中賺取2/3以上的高額利潤,難怪當時他會在汪海身上傾注如此大的感情投入。
由于汪海是一行人員中的最高領導,岡正澤對他極度熱情,即便是茶余飯后的消遣放松,也是安排兩位小姐為汪海服務,而且全是具有日本特色的“跪式服務”非常周到。但是,汪海是個思想即開放又守舊的人,他對日本人“跪式服務”感到很不慣,就對岡正澤說,不用這么客氣。
岡正澤見汪海不喜歡這種服務,便要贈送禮物,說給每位客人買一臺彩色電視機。汪海說:“不要,堅決不要。”汪海一行五人,都從北京上飛機前買了餅干,想節省出差費用,算算20多天的出差補助費正好能買一臺彩電。岡正澤見汪海不收禮物,有些過意不去,一路不管到哪都管飯。這讓汪海他們帶的餅干沒派上用場,只好弄碎了當垃圾扔掉。
在日本期間,汪海一行對東京、大阪、神戶、京都、仙臺等地的8條生產線進行了考察,雖然這些生產線是當時日本最先進的,汪海卻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這里的月亮并不比中國的月亮圓,所看到的生產線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好,無非就多了一條運輸帶、兩三個烘箱和幾個三角帶,而且扳幫機還是意大利生產的;不僅如此,操作時到處還彌漫著有毒氣體,工人勞動強度仍然很大,汪海覺得這樣的生產線沒有必要買回去,即便在最后整條生產線降到27萬美元時,他還是堅持這種看法。
晚上,汪海躺在床上盤算著,如果花這么大的價錢買這樣的生產線,就讓日本人撿了大便宜,反倒讓他們瞧不起我們。再說,有些設備我們完全可以自行生產,只需要從意大利購買單機,這要比整條生產線便宜許多錢。
正是基于這種考慮,在最后定奪“到底是買還是不買”時,汪海歸納了四點意見:
第一,根據掌握的資料來看,日本的設備并不是世界上最先進的,而且操作時還彌漫著有毒氣體,勞動強度大,危害工人的身體健康;
第二,我們空手回去,并非沒有收獲,起碼了解了日本的情況。即便是世界知名的制鞋企業,也不過用一些很一般而且并不復雜的設備,這就使我們增強了創世界名牌的信心,而且我們完全可以制造出比他們更先進的無毒作業的流水線;
第三,我們企業本來就根子潛、底子薄,現在才剛剛能有飯吃,湊夠這60萬美元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真要添置設備也要有選擇性地購買部分單機,無論如何不能買整條生產線回去,不值得。
第四,這次空手回去,即便大家罵我們是出國旅游,那也只是罵一陣子。但是,我們要買了一條勞動強度大又不先進,而且還有毒的流水線回去,工人們要罵我們一輩子,日本人也會因此小看我們中國人。
汪海的意見得到了隨行人員的一致贊同。第二天汪海向岡正澤先生做了最后“攤牌”,不買整條生產線了。但是,考慮到他們在日本期間岡正澤無微不至的服務,便將購買四臺意大利扳幫機的計劃交給了他,名正言順地叫他掙上三萬美元,而這一切都是在桌面上公開進行的。
臨上飛機前,岡正澤對汪海說:“在你們中國,先由上級部門預約了進口設備而企業領導卻拒絕購買,把幾十萬美元又拿回去的談判代表我還是第一次遇見。我以后交朋友就要交像你這樣的。”這雖是一時的客套話,但是,后來岡正澤的兒子來中國,還特意到青島看望汪海。
汪海當時拒絕購買日本人的生產線,也并不是要在日本人面前“裝大”,而是事業心不允許他拿工人的血汗錢當兒戲;否則,有悖于他做事的標準,做人的良心,也有悖于做一名中國人最基本的國格。
焦點透視:“內圣”與“外王”
最成功的企業家有兩種,一種是以企業經營管理為核心,建造一個盈利的王國;還有一種,他們不只是以打造盈利王國為主要目的,更以“內圣”和“外王”相結合作為一種精神追求。所謂“內圣”,是人的精神領域的最高道德修養,是愛祖國,愛民族,不畏列強,不失國格與民族尊嚴的高貴氣節。“外王”,是企業家在商戰中獨占鰲頭的非凡氣概。所以,成功的企業家既具有超群的經營管理才能,同時還達到了“內圣”與“外王”雙修的精神境界。汪海就屬于這樣的企業家,他的貢獻在于他用企業行為證明:中國人不但不怕國外列強,中國的企業也能在與國外企業的競爭中取得勝利。僅此,汪海是當之無愧的民族企業家。
企業競爭的根本,往往不是公司對公司、集團對集團的競爭,而是作為舵手的精神領袖們在思想上的鏖戰。只有那些把民族和國家利益放在首位的企業家,才能帶領他的團隊所向披靡,走向世界,應該說汪海就是這樣的精神領袖。他要利,但要的是民族氣節的大利;他要名,但要的是民族精神、民族品牌的大名!
1993年,汪海的名字赫然列入《世界五千名偉人》一書;1995年,美國名人傳記協會與國際名人研究所聯合發來證書,證書稱:由于汪海先生對當今時代做出了杰出貢獻,為全人類及同仁們樹立了光輝典范,美國名人傳記協會選舉汪海為“95世界風云人物”。中國人中只有一人得此殊榮,就是鄧小平。汪海是繼鄧小平之后被舉薦為“世界風云人物”的第二人,更是中國企業家登上“世界風云人物”榜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