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月(以下簡稱祁):汪總,一九九三年,你的名字就被美國名人傳記協會列入了《世界五千名偉人》一書的企業家名人傳,兩年后你又被該協會和國際名人研究會聯合評選為一九九五年世界風云人物。很多人都覺得這件事非同一般。記得在中國,只有鄧小平同志,在一九八八年被美國《時代》周刊評選為當年的世界風云人物。他是作為中國的政治家獲得這一國際性殊榮的。而時隔七年,你又獲得該榮譽,可以說是中國的企業家在世界范圍內贏得巨大聲譽的第一人了。對此,你感到自豪嗎?
汪海(以下簡稱汪):獲得這一稱號,應該說我感到非常自豪。這并不是說對美國人給的什么名譽特別看重,而是覺得很有意思。他們能評我,不光是承認我本人,而且是承認我們雙星人,承認我們中國人。你說,我能不感到自豪嗎?
祁:那么,他們是怎么評選的?有什么秘密?你能提供一點內幕或者細節嗎?
汪:所謂風云人物,這個“風云”二字的含意,我認為就是站在時代的風口浪尖上了。要說秘密的話,只能說事先我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個普通的鞋匠,做鞋賣鞋而已,和美國那些機構從沒有任何聯系,更談不上去走后門,拉關系了。人家搞什么活動,不像咱們國內的有些機構那樣還要讓你交錢。我一分錢都沒有交,事先也不知道任何信息,直至接到他們讓我去領獎的通知時才知道此事。當時,我覺得沒有必要為這事跑一趟,就讓雙星在美國的公司去領了回來。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美國人喜歡研究我們中國人。
祁:我看到他們特意提到你是作為中國改革開放后的第一代企業家獲此稱號的,這頗有意味。因為一九八七年,中央表彰的那一批首屆國家級的優秀企業家,時至今日,全都升的升,退的退,跑的跑,垮的垮,幾乎就剩你一人了。
汪:是的。那一批企業家里,現在就剩我一個人還在風云里“上躥下跳”。這表明美國人很注意收集我們的信息,研究在中國舞臺上“表演”的人,特別是對改革開放,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的過程中有個性,有創新的人。我之所以被評上美國權威機構搞的一九九五年世界風云人物,估計與我在國有企業改革中搞的一些探索,提出的一些新觀點、新方法有關,他們拿去研究了。因為在國有大中型企業普遍面臨的困境中,我們雙星人走出了一條國有企業改革的成功路子。這條路不是一年兩年,曇花一現式的,而是已走了十多年,越走越寬廣。
祁:一九九二年六月,我有機會與三位作家到雙星采訪,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工業這個領域,后來寫了篇報告文學,那也只是收集了一些故事。對于工業改革中的許多實質性問題至今仍然十分陌生,尤其是有關國有企業的改革。此時此刻,我要請教您,雙星改革成功的奧秘究竟是什么呢?
汪:實際上很簡單,一個是民族精神,一個是實事求是的作風。
祁:能否說具體一點?
汪:具體講,那話就長了。我們在每一個歷史的發展階段,都有自己的新的理論,新的觀點和新的改革措施。圍繞企業的發展目標,我們又形成了一套國有企業管理的理論,從中出現了一些反思維的東西,它可能和市場經濟結合得更緊密一點。正是因為我們遵循了實事求是的原則,才在十多年的時間里戰勝了各種
風險,使得企業在國家經濟三個大熱,三個大冷的升降中,排除干擾,健康發展,不斷壯大,成為亞洲,也是世界上最大的鞋業生產基地。而且真正創出了中國人自己的名牌。
祁:除此之外,您之所以引人矚目,恐怕與您的個性特色和在雙星進入國際舞臺后,您在開拓國際市場中的傳奇經歷也不無關系吧?
汪:可能也有點關系。一九九二年,我們以企業的名義在美國紐約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取得了相當的轟動。國內企業到國外搞新聞發布會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舉措。
祁:尤其是你在新聞發布會上脫下鞋子,舉在手里亮相。那一招很絕。
汪:當時,在答記者問的時候,一個美國記者站起來說:“汪海先生,大家都稱你是中國鞋王,你也講雙星的品質是一流的,那么,我冒昧地問一句,你現在腳上穿的皮鞋是雙星鞋嗎?”我明白他是故意在搞突然襲擊,一心想看中國人的笑話。我說:“感謝這位記者給我提供了這個宣傳的好機會。我也知道在公共場合脫鞋是不文明不禮貌的行為,但是”我把皮鞋脫下來舉在手里,我指著鞋上雙星的商標說:“DOUBLE STAR,我現在穿的就是雙星鞋。我不穿雙星鞋,還配稱鞋王嗎?不僅我一年四季穿雙星鞋,就連我的員工也都穿我們自己的雙星鞋。我們要腳踏雙星,走遍世界。”接著記者們就給照相。后來他們的記者在報道中說:在我們的記憶里,只有兩個共產黨人敢在美國公眾面前脫鞋,一個是赫魯曉夫在聯合國脫鞋敲桌子,因為他要在軍事上顯示超級大國的威風。第二個就是來自中國的鞋王,他是微笑著脫下鞋在向美國的市場進攻。
祁:我發現您的性格中有一種喜歡隨心所欲,不按規矩辦事的傾向。有時候在人們看得很嚴肅的一些事情上,您往往將它游戲化;而對一些常人不經意的小事,您又抓住它大做文章。這或許就是您不同于他人的特點。比如,您在德國的杜塞爾多夫世界鞋業博覽會上,搞了一個別開生面的鞋文化表演。你是怎么想到在那種場合,打出一張中國文化牌的?
汪:國際上的那些鞋業博覽會規模都很大呀,一個展覽館就一兩萬平米,光參觀就得坐著車來回跑。而那時雙星在國際鞋業中還根本找不到位置。怎么能把人們的目光吸引過來呢?這是要動腦子的。要研究時代的特點,研究人們的需求、人們的心理。現在這個時代,你說它是政治時代,經濟時代,或者是信息時代都行。但不論什么時代,文化卻始終處于社會的中心地位,它滲透在政治、經濟等社會生活的一切領域里。所以說,企業的產品與服務,對消費者不光要有使用價值,同時還要有審美價值。而且越是具備本民族的文化特色,也就越具有交流性和世界性。
祁:就像文藝作品一樣,你越有民族性,也就越有世界性。
汪:是這么回事。所以我出了個點子,你德國杜塞爾多夫不是世界上最大的鞋業博覽會嗎?那我雙星不僅要展覽我的產品,還要讓你們開開眼界,看一看我們中華民族五千年的鞋文化。事先我們都做了充分的準備,從原始人穿的樹皮鞋到草鞋、布鞋、繡花鞋、皮鞋和運動鞋,應有盡有。你不是有時裝表演嗎?我就搞世界上從來沒有過的鞋文化表演。組織了一支模特隊,都是我們雙星的姑娘,很漂亮的東方女性。就這樣,我們一下子轟動了。當時的情景可惜你沒有看到,我們的展館被擠得水泄不通,外國人那兩只眼睛都看直了。
祁:雙星兩顆星,一顆是精神文明,一顆是物質文明。的確如此。我覺得這也是雙星成功的奧秘。因為在你們的產品和管理方面都具有很高價值的精神結構和文化品位。
汪:所以我為什么敢“吹”呢?就我們這個行業里的國營大企業,百分之九十九的都衰退了。而我們卻在這十多年中,以“敢為天下先,爭創第一流”的勇氣,披荊斬棘,一往無前,在同行業中創下了無數個“第一”。
而且我們是在沒有再要國家投資一分錢的情況下,完全靠自己在市場上奄戰,靠自我滾動發展,將固定資產由一千萬元增長到十七億元;年銷售額由三千萬元增長到二十多億,年產鞋達五千余萬雙,暢銷世界八十多個國家和地區,成為我國最大也是世界上實際生產規模最大的鞋業集團。而且雙星的無形資產被評估為二十一億,名列全國企業前二十位,鞋類第一位。這個反差太大了。美國人評我當風云人物,我猜他們是總結了雙星的好多材料,包括報紙上發表的事跡、觀點、語錄,他們都搜集了。另外,一九九四年我在新加坡召開的二十一世紀經濟發展研討會上,作了一個“把佛教文化引入企業管理”的講演,這對世界來講也算是個創造。因而也招來了一些世界和地區新聞記者的采訪。
祁:現在人們普遍承認儒家文化在經濟復興中的作用,而把佛教文化引入企業管理這一新思維,不但沒有引起注意,相反還有一些誤解。我認為這個題目博大精深,留待以后和你專題探討。現在我想問你一個個人的問題。有入說你是梁山好漢中的第一百零九將;也有人說你像《三國演義》里萬馬軍中取上將之頭如探囊取物的張飛、關羽、趙子龍。我明白,一個現代企業家與古人不可同日而語,但是,你的性格中確實有一種英雄的特質。我想問的是,在你的人生中,你認為對你影響最大的是什么人,我不是指古今中外的名人,而是在你成長過程中包括童年你所接觸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