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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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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生之旅,從赤腳開始

 

1.夢想有雙鞋

汪海的人生之路,是從赤腳開始的。

由于家里太窮,汪海從小就穿不起鞋。

大約3歲那年,打著赤腳的汪海跟著父母逃荒,開始了他人生最初的跋涉之旅。

他跟著父母來到了微山湖。當時,全家的家當除了兩只筐子,什么都沒有。父親汪永源在外打工,專門給人家劈樹根。樹根要專門有人劈開才能燒,父親就扛著大镢和其他工具,在方圓幾十里的地方,找有錢人家攬這種活干。

父親在外忙乎,全家的生活負擔便由母親承擔。汪海的母親很勤儉,也能干,自己在湖邊搭一個棚,便是全家的窩了。

汪海家很窮,窮得連飯都吃不起,春夏相交之際,母親便只有領著兩個哥哥和大姐到湖里撿荸薺、蓮子、藕等:借以充饑。但家雖窮,母親在別人面前卻從來不言語,不埋怨,更不低頭,不彎腰,而總是全靠自己去拼,去干。兒時的汪海雖然幫不了母親的忙,卻總是在想,全家到微山湖時就是兩只筐子,母親卻獨自創出一個家底來,這該有多么地不容易。

母親自強不息的精神對兒時的汪海,無疑有著很大的影響。

汪海在家里八個孩子中排行老七,是男孩中最小的一個。他在三歲時得了一場很重的怪病,怎么也治不好,父母也覺得沒什么希望了,就把他扔在一邊不管。但汪海的生命力似乎天生就很頑強:兩天之后,他突然大哭起來。

父親一看兒子竟然在沒希望的時候活過來,趕緊把他抱到離湖邊十幾里路遠的一個村子,找到一位非常有名的大夫。這位大夫很神秘,不見用什么藥,只給汪海吃了一個鵝蛋——怪了,也神了,汪海的病居然就好了。

從此,汪海再也沒有生過什么大病。

上蒼有眼,命不該絕,這孩子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個人物。有人對父母說。

因為死過一回,又是最小的兒子,父母從此就開始心疼汪海了:凡事都由著他,愛干什么就干什么,更不會強制性地去管他。

于是,汪海后來那種無拘無束的天性由此形成了。

比如,農家有農家的規矩,孩子是不能上桌子吃飯的。但汪海卻不管這一套,從小就非要爭著上桌子。大人實在沒辦法,也就只好把他弄上去,等吃點東西,再“走吧走吧”地給打發走了。

再比如,汪海三四歲的時候見大人喝酒,就想知道這酒是什么味道,大人們為什么那么愛喝?父親的那點酒是很珍貴的,裝在一個大綠瓶子里,放在桌子上,誰也不敢碰。可汪海卻一心想嘗嘗酒!一定要看看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可他人小夠不著,就搬來一個小凳子站上去,趴在酒瓶口上去喝。結果,凳子翻了,酒瓶也掉到地上給摔碎了,父親忍無可忍,抓住他就是一頓好打。幾歲的汪海竟一聲不哭,也不叫饒。父親一看,只得罷手。

其實,汪海從小在村里就是一個“不聽大人話’的孩子。還在他剛剛能夠滿村跑的時候,不僅能把前后三個村里的光腚娃娃們攏到一起抓蝗蟲,逮螞蚱,然后燒著吃,吃得滿嘴都是黑灰,而且還能將孩子們組織起來,玩打仗的游戲。所以,孩子們一個個都心悅誠服地喊他“大王”。

汪海后來極強的“組織指揮”能力,也許就是在這個時候形成的。但令汪海沮喪的,是沒有一雙屬于自己的鞋。

和孩子們玩耍時,汪海總是打著赤腳走,光著腳丫跑。打著赤腳走,光著腳丫跑,自然很苦,也很累,有時還會流血。于是有一天,光著腳丫坐在微山湖畔的汪海突發奇想:要是我的腳上也能穿上一雙鞋,那該多好!

鞋,使汪海有了夢想,同時也讓汪海開始有了自己的思考:沒穿鞋的腳,該走什么樣的路?穿上了鞋的路,又該怎么走?

1948年,解放了,父親當上了村里的第一任村長。父親能當上第一任村長,和汪海的大哥很早就在外面參加了八路軍很有關系。父親雖然是村長,但實際上是母親在后面出主意當家。

汪海的母親算得上一個地道的女強人,既善解人意,又有很強的組織才能。村里開會,研究土改、支前、組織生產自救什么的,母親總是站在眾人面前講話、指揮。幾十年之后,每當汪海談起母親時,電總會流露出得意和贊賞之情。

在淮海戰役前后,國共兩軍經常在微山湖拉鋸,一陣兒我來了,一陣兒他來了。地下黨就讓汪海的父親當秘密交通員,利用他長年累月扛著大镢四處給人家劈樹根、打短工的身份,給共產黨送信送東西。到五六十年代,地區的領導還經常去看望他父親,沒忘了他這個老交通。可惜的是老人家沒有文化不然,也許會成為一個比兒子還要人物的人物。

父親當了村長,汪海不久也當了兒童團長。他成天領著小伙伴站崗放哨、查路條,參加斗爭地主的會,跟著大人們呼口號,到地主家查這查那。汪海干這些“公務”事時,總比別的小孩認真。

汪海的大哥是在汪海出生前就離開家參加八路軍的。大哥也是個性格很剛烈的人,十二三歲時就給地主家放豬,受地主家少爺的欺負,常常被打得渾身是傷。有一次,天黑前遇上了大風雪,迷了路,結果丟了幾只豬,他就一個人沿著湖邊到處找,那么大的雪天里,哪里能找得到?見找不回來,他也害怕了,因為回去肯定會受到地主家的毒打,就索性扔掉鞭子,連家也沒回就走了。結果,他一走,給家中帶來了災難——那幾只丟失的豬都是要賠償的呀。為還清這筆賬,父母苦了好多年。但大哥在汪海的心里,是個梁山好漢式的人物,所以成了汪海最初的偶像。

1948年,大哥第一次回家。一天深夜,一陣馬  蹄聲把汪海從夢中驚醒。他爬起來一看,家門口站著十幾個兵。父親告訴他,是大哥回來了。當時,大哥才20出頭,就已經是解放軍的團參謀長了。在淮海戰役打響之前,部隊轉移到了微山湖這邊,因離家近,大哥便特意跑回來看看父母。

看到大哥挎手槍、騎戰馬,帶兵打仗的威武勁,汪海那個羨慕啊,別提了。他眼前一亮,這才是英雄吶!他覺得自己這個兒童團長比大哥的神氣差遠了,就跟大哥說,帶我到部隊去當兵,怎么樣?同時心里還在想:到了部隊,我一定能當個將軍!

可是大哥說,你這么小,誰要你啊,一邊玩去吧。

大哥只在家呆了一天就走了,留給汪海的,只有呆呆的沉默和空空的幻想。

當兵不成,汪海對村里的民兵卻發生了興趣。除了管管兒童團外,他成天跟著民兵,見他們干啥,自己就跟著干啥。民兵們夜里巡邏,汪海就跟著他們在雪地里“一二一”地走。走困了,就爬上大炕,擠在大人堆里,先抹上一把鼻涕,再倒床呼呼大睡。

當時,淮海戰役已經打響,他怕民兵們也去參加把自己給丟下了,就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們。

可惜,仗沒撈著打,卻跟著民兵們打了不少野鴨子。那時,一到冬天,微山湖野鴨子成群,民兵們將打來的野鴨子燉豆腐,等夜里巡邏回來,熱騰騰地端上一鍋,再圍著一起吃,自然,汪海吃得最多,也吃得最歡。

汪海最喜歡聽大人們講《水滸》。梁山好漢不畏強暴,敢于抗爭,行俠仗義,替天行道的故事,對他影響很大。他想象著自己也是一條好漢。當時,家鄉一帶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斗爭也很激烈,著名的鐵道游擊隊就是在他們那里發生的故事,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他都聽說過,少年的汪海滿腦子都是英雄夢,又想著當兵當將軍。可惜的是,他晚生了20年,既沒趕上打日寇、趕老蔣的激烈戰斗,甚至,腳上連一雙鞋都沒有。

從高小到后來上中專,汪海一直都是班長、少先隊大隊長、學生會的頭。學校要搞什么社會活動  都是他張羅。他很喜歡參與學校和社會的各種活動,這對他日后的發展是一個很好的鍛煉。

最能反映汪海不怕邪、敢碰硬的叛逆性格的一件事,發生在1953年。那時,他還在村里上高小,鄉村學校里只有一個人——教師兼校長。這個校長人比較惡,動不動就對學生動拳腳,進行體罰。農村孩子老實,挨了打只有哭一場,也不敢反抗。

12歲的汪海不怕。

汪海早就對校長憋了一肚子氣。有一次,校長又打了班里一個弱小的同學,汪海就找了兩個膽子大一點的同學,商量著到縣里去告他。當天放學后,誰也沒有回家,三個人找了條船,連夜劃著橫渡微山湖。家里人見他們夜不歸宿,急得不知出了什么事,誰知道第二天一早,他們已經出現在縣委門口了。

縣委聽了汪海他們的反映后,馬上責令教育部門派專人下來調查,這一查,還查出了校長的經濟問題。他不但貪污教育經費,還克扣學生的伙食費。于是,上級一個處分給他調走了。

三個學生娃,告倒了大校長,此事當時轟動了縣城。

不久,學校又來了個新校長。新來的校長兼老師姓黃,一家剛遷到村里,就急著要見那個告倒校長的學生。那天,汪海站在新校長面前,聽新校長說了好些“要好好學習”之類的訓導。后來,新校長的女兒黃淑蘭便成了汪海的同學,汪海沒事了就到新校長家去玩。但黃淑蘭見了汪海不說話,汪海見了她也不說話。

少年時的汪海,不甘心每天光著腳面對湖光斑駁的微山湖,他的心向往著大海深處。他要出去干出個樣來讓人看看。當他想離開微山湖到外面去闖蕩的決心一定,便再也坐不住了,腦子里整天想著的,都是如何“出人頭地”。

14歲那年,他考入了青島橡膠學校。

三年畢業后,汪海分配在青島橡膠六廠當學徒工。爭強好勝的他,不久便成了廠里的革新能手、生產標兵。1958年,他還榮獲了“青島市勞模”,接著又榮獲了“山東青年突擊手”、“全國優秀共青團員”的稱號。

汪海后來回憶說,在青年時期做任何事情都想,著要干出個模樣來,好讓那個性格文靜的黃淑蘭看看。雖然不能說我們那時已經萌發了特殊的感情,但黃淑蘭的確是第一個吸引我的女性。我承認,愛情往往會產生一種不可估量的動力。

10多年后,汪海好夢成真:那位黃老先生沒有看錯自己的學生,他將女兒托附給了已經當兵的汪海,并最終讓女兒成了汪海的終身伴侶。新婚的那天,妻子黃淑蘭遞給汪海一雙新布鞋,汪海咧開大嘴樂了:我終于穿上自己媳婦做的鞋了!

媳婦卻說,從小我就知道你將來出息著呢。

汪海心里反而一沉:穿上屬于自己的鞋了,往后,我該怎么走路,走什么樣的路呢?

2.天生不該是將軍

汪海當兵的強烈愿望,滿足于饑餓的歲月中。

1960年,中國一方面處于經濟困難時期,形勢異常緊張;另一方面蔣介石又蠢蠢欲動,叫器著要反攻大陸,戰爭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因此,那一年的征兵時間,比往年提前了許多——提前在全國征兵備戰,成了當年國防建設中的一件大事。

    這年5月,19歲的汪海已是青島橡膠六廠的技術工人了。部隊要提前招兵的消息在工廠不脛而走,年輕人個個都在躍躍欲試,汪海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辦才好。是去當兵,扛槍打仗?還是繼續留在工廠里當工人?他知道工廠不想讓他當兵,因為他在大躍進中成為新中國第一代技術工人中的先進人物,是工廠將來發展的主力軍。作為工廠的生產主力、青島市的勞模,工廠當然是不想放他走的。

    汪海卻為當兵打仗激動不已,心想這下從軍報國的機會可來了。于是,他向當時在青島海軍服役的大哥說了自己想當兵報國的心愿。大哥覺得小弟已經是一個血氣方剛的19歲的小伙子了,便說,你就趕緊去報名吧!

    報名、體檢、政審,汪海一路順風。但出乎汪海預料的是,本來就沒定他去當兵的廠領導,就是死活不放他走。

    別的人一個個身體都檢查完了,廠領導還是不讓汪海去檢查身體,汪海的心再也不能平靜了,蠻勁也就馬上上來了。他用針扎破手指,寫了一份血書:“堅決要求參軍,保衛偉大祖國”。

    接兵人著實喜歡這位敢作敢為、敢向困難叫板的愣小伙子,說,這小伙子天生就是當兵的料,部隊就是要這樣的人,能打能殺,才是好漢。可工廠卻說,你汪海不當兵,在工廠照樣是好漢呀!至于當兵,做夢娶媳婦——沒門!

    如此一來,接兵的人和汪海,再也沒脾氣了。

    就在這時,一件意外的事件改變了汪海的命運。  

    在新兵里,有一個叫賈寶彬的新兵,父母堅決不同意他當兵。因為當時都在傳說蔣介石要打過來,做父母的害怕兒子上戰場,于是為了能讓兒子回家,父母天天在新兵營外哭著、喊著、拽著,硬是不讓兒子當兵。征兵的同志這才找到橡膠六廠再做工作,說他們看中了汪海,希望廠里能放人,以頂替這個姓賈的新兵。工廠考慮再三,為了救急國家兵員,才答應汪海當了兵。

    穿上了軍裝的汪海,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但因離廠時走的匆忙,汪海的檔案沒能及時轉到新兵營,所以在新兵訓練的兩個月里,他竟冒名頂替那個賈寶彬訓練了兩個月——反正也是假的,只要能當上兵,管它姓“賈”還是姓真。

    1965年,部隊秘密進入越南叢林。那是汪海當兵的第五個年頭,他已從優秀士兵提升為炮兵偵察排長。他所在的高炮部隊的任務,就是對付擁有高精度武器裝備的美軍轟炸機。美軍機群飛到頭頂都是黑壓壓一片,又實施地毯式轟炸,炮彈落地火光沖天,掀起的沙石紅土傾瀉下來,足以把人活活埋掉。

    部隊的指揮所設在陣地最高山頂上,這可是美軍飛機轟炸的首要目標。而當時的武器裝備不行,又沒有雷達,全靠眼睛觀測。敵人一開始轟炸,別人還可以鉆坑道隱蔽一下,可汪海是全團指揮排的排長,兵頭將尾,負責觀察戰斗情況。別人可以躲,他卻必須站在陣地上,向上級通報敵情,組織火力轟擊。

    汪海后來回憶說,最可怕的是敵人發射的火箭,它能火龍似地跟蹤目標,命中率達百分之百。在那片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在那場殘酷的血與火的戰斗中,為了堅守陣地,一批倒下了,一批又沖上去,許多戰友都把年輕的生命永遠留在了那里。而我自己卻活著回來了,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所以,什么叫生,什么叫死,只有在戰場上才能真正體會到。

    越南潮濕悶熱的熱帶氣候,使汪海非常不適應。不久,他便得了一種怪病,而且病得還很重,不得不從戰場上退下來,住進了183野戰醫院。但住進醫院的他哪里坐得住,心急火燎地特別想回部隊去。醫生說他病情剛剛穩定下來,需要治療一段時間才能出院,可他就是聽不進去,仿佛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逼迫著他必須趕快離醫院。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不辭而別,跑到離醫院很遠的公路邊去等車。

    等了整整一天,到傍晚才遇上一輛自己部隊的卡車。一回到部隊,戰友們見到他,驚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說:“哎呀!你……你怎么還活著呀?”

“怎么了?”他莫名其妙,急忙問道。

原來,就在兩個小時前,部隊接到通知,183野戰醫院遭到美軍飛機轟炸,醫護人員和傷病人員全部遇難。

    汪海回來回憶說,早晨離開醫院時,幾個病友還都活生生地與我告別,沒想到當天晚上就都犧牲了,而我,則成了惟一的幸存者。

    當時的汪海和許多軍人一樣,復仇的心理達到一種瘋狂,腦子里天天想的就是打仗、找仗。他們天天在越南的山上、叢林里忙著戰事,對國內發生的事情卻一點也不知道。有一天站場間隙,上級傳達了來自北京的消息,說毛主席老人家親自發動了“文化大革命”,破四舊,立四新,而且還多次在天安門城樓上接見了紅衛兵。

    聽了這些消息后,汪海和戰友們激動不已,恨不得馬上回國,看看那大好的革命形勢到底是個什么樣。

    1967年,汪海和他的戰友完成任務后從戰場上下來,回國辦理軍務。幾個帶著一身硝煙味的年輕軍人坐車駛入友誼關時,受到了一種從所未有過的禮遇——紅衛兵們專門列隊歡迎他們凱旋歸國。

   ‘后來,他們到了廣西南寧,也到了云南昆明,汪海的心里開始別扭起來。怎么這些地方的紅衛兵都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那些“革命小將”這里一群,那里一伙,又燒、又砸,到處都是批斗會,還拉著人游街,跟過去鬼子進村沒什么兩樣。汪海心想,難道這就是“文化大革命”?這就是被毛主席接見過的紅衛兵?毛主席的紅衛兵在他的想象中,應該是一群干事業的優秀青年呀?

    汪海急了,他對戰友們說:“這叫什么紅衛兵呀?毛主席的紅衛兵就是這些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嗎?這樣亂砸亂打,把社會搞得亂哄哄的,算什么革命?”

    一個戰友也附和著說:“我們在戰場打仗,他們卻在這里胡鬧,這是怎么回事?”

    有人很快將他們的牢騷向上面作了匯報。

    攻擊毛主席的紅衛兵,這還了得!上級保衛機關馬上派人對他倆進行審問,并勒令留下來,天天反省寫檢查,談認識。政治部主任得知情況后,立即跑來找到汪海,悄悄對他說:“汪海呀,檢查時你得哭,不哭過不了關吶!”汪海說:”好,到時我哭,一定哭!可等汪海真的檢查時,他卻怎么也哭不出來。

    幸好汪海的出身根紅苗壯,當兵前就是先進青年,當兵后戰場上表現也不錯,所以上級最后給他的結論是:說了錯話,但屬于認識上的錯誤,可以教育。而他的戰友則因為家庭出身有問題,當即被脫去了軍裝,處理復員回家種田去了。

    15個月后,汪海隨參戰部隊從越南回國換防,駐在湖南衡陽。除了繼續挨批外,汪海也領受了上級一項特殊任務:讓他領著師里的籃球隊,到兄弟部隊去打球,到地方去比賽。那時候,部隊的文化生活豐富多彩,尤其是文體活動,在社會上影響很大,這就給了汪海一次充分展示運動才華和擺脫檢查痛苦的機會。汪海身高1. 80米,年齡25歲,籃球打得非常好。他把每場球,都當做發泄的大好機會,就是給對手以無情打擊。汪海認為,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做最好的。打球也是人生一搏,要打,就打出最好的水平來,不給對手以喘息的機會。

    “文革”前期,盡管學生們鬧得厲害,部隊卻沒有卷進去,只是形式主義和“左”的那一套東西很嚴重。部隊內部曾掀起一陣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爭當“五好戰士”的風潮,軍人們看誰背的語錄多,誰背的多,誰就是毛主席的好戰士。

    汪海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潛心學習毛主席著作的。學習中,汪海的聰明才智又一次得到了體現。他讀書過目不忘,倒背如流,“老三篇”和毛選1-4卷別人費死牛勁也背不下來,可他張口就來。他這一手可不得了,很快轟動部隊,于是不久他便成了學習毛主席著作的積極分子,并到處打擂臺,打遍師團無敵手。

    后來,讀毛選讀得多了,他發現毛澤東思想的核心就四個字:實事求是。而“文革”中極左的東西都是與這四個字相背離的。于是他將這四個字牢記于心。在他后來的人生道路上,“實事求是”這四個字成為他一切行為的指導思想,使他受益終生。

    1970年,部隊開始“三支兩軍”,汪海被派到山東萊西煤礦“支左”。一天夜里,老礦長被造反派們毒打一頓后,給抓走了。汪海知道后,帶上槍,領著一個戰士去追。等追到造反派頭頭后,汪海強令放人,可造反派卻和他玩起了“語錄”仗,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汪海說:“要是背語錄,你小子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毛選四卷,我都背完了,馬克思列寧的要不要也背一下?”說著,汪海競一口氣背了好幾段高難度的馬列主義“語錄”。

造反派一看,再也不敢背語錄了,哇啦哇啦地和汪海辯論了幾個小時,最后還是認了輸,把老礦長從班房里放了出來。

沒想到,這一件事卻再一次讓汪海嘗到了苦頭,因為在狠抓階級斗爭的關鍵時刻,汪海沒有支持“左派”,卻支持了“走資派”,上級認為他不配做“三支兩軍”的忠誠戰士,便立即將他抽調回去,參加學習班,改造思想。

在那段日子里,汪海心里相當苦悶,十分想念在青島橡膠六廠的那段時光。當初當兵是想打仗,為國建功立業,現在仗不能打,事不能干,天天看著那些造反派干些沒屁眼子的糊糊事,很沒意思。于是他想,難道現在干不成事,將來就什么也不干了嗎?我雖然穿的是解放鞋,可走的是什么路呢?看來,這輩子的將軍夢是沒指望了,那么自己生命的歸宿又在哪里呢?

汪海第一次開始思索自己到底應該走什么樣的路了。

回到部隊后,準確地說,是從越南戰場下來后,汪海突然得了一種怪病,搞得他痛苦不堪,惶惶不可終日。這種病主要有兩個癥狀:一個是只要一穿上黃軍裝,身上就癢癢,一脫掉黃軍裝,身上馬上就不癢了;二個是只要在軍營里吃東西,比如吃飯,甚至喝水什么的,馬上就會嘔吐。但只要離開營區,又一切正常。

汪海多次跑到醫院看病,可醫院給的藥,吃了不管用;各種項目也作了檢查,但查來查去,還是查不出一個結果。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因為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中樞神經受到了刺激?還是在地方支左時精神受到了“傷害”?或者,是南方的氣候不適應?是現實讓他失去了信心?誰也說不清楚。

這一時期的汪海無疑是最痛苦的了。尤其是到了晚上,看著別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自己卻翻來覆去,整夜合不上眼……最后,為了擺脫這種說不清的痛苦他只好被迫選擇了一種自殘的手段:他一個人主動把連隊夜里查崗、查哨的活,全包了下來,夜夜不睡。

可是,沒用,汪海精神上的痛苦依然無法解除。他很悲傷,也很難過,心想,再這樣耗下去,身體肯定完蛋了!看來,這兒不是我的戰場,連老天也容不了我了!

一日,他終于正式向部隊打了退伍報告。

政委看了報告后,馬上把他找去,房門一關,說:能不能先調到機關來,到宣傳股干一段時間看看,汪海說,政委,不行,我實在不能再在部隊干了,我只要穿上黃軍裝,只要吃了營區的飯,就要吐。

“吐?”政委雙手插兜,圍著汪海轉了一圈,然后才慢慢說道,“你吐給我看看。”說著順手拿來一個痰盂,放在了汪海的面前。汪海端起了一個茶杯,喝了幾口,可未等杯子放下,“哇”地一聲便翻腸倒肚地吐開了。吐到最后,連胃液都吐出來了。

政委一看,很是傷感道:“哎!看來這解放鞋,你是真的穿不了啦!”

汪海說:“政委,也許我天生就不該是軍人。”部隊最終批準了汪海的退伍報告。

汪海的將軍夢,從此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