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終身總裁”如何終生?
有著大海般性格和胸懷的汪海,最喜歡大海汪洋恣肆和驚心動魄。
因為,在汪海看來,所有的誘惑,都來自大海;所有的愜意,都來自大海;所有的賜予,都來自大海;所有的力量,都來自大海 ;所有的智慧、勇氣和膽魄,也都統統來自大海。
多年來,在汪海的率領下,雙星人正是以自己獨特的經營思想、超人的膽魄、強烈的競爭意識以及背水一戰的拼搏精神,在風起云涌的商海大潮和激烈的市場競爭中,以一流的產品、一流的企業、一流的管理和和一流的信譽,塑造了雙星人嶄新的形象。因此,當汪海一只腳踏向國際市場,一只腳扎在窮鄉僻壤,挺進大西南,一切按照西部開發、東部發展的戰略決策順利進行的時候,我們不得不為之贊嘆。
汪海所做的這驚人的三級跳,為雙星名牌為龍頭的經濟實體描繪了一幅美好的藍圖。他的超前意識在當今中國企業界首屈一指,成為美談。而雙星集團為今天這個時代所創造的一切,與這位與眾不同的國有企業家的超人膽識、廣闊胸襟和大將風范,顯然是分不開的。中國民族工業的振興,已經在汪海這樣的“怪人”手下出現了奇跡,而中國企業新型的主人公們,也必將在未來世紀里重現神威。
毫無疑問,汪海是時代的能人,民族企業的英雄,更是值得我們探究的一位特殊人才。
2000年7月19日,雙星集團第一屆職工代表大會第十五次聯席會議在青島隆重重召開。
就在這次會上,會議代表一致投票決定:汪海總裁為雙星集團“終身總裁”。“終身總裁”?怎么回事?
時年59歲的汪海,是雙星集團的董事長、總裁。他1974年從部隊轉業來到雙星集團的前身——青島市第九橡膠廠后,在短短幾年時間里,便使一個瀕臨倒閉的勞動密集型企業奇跡般起死回生,從單一做鞋發展到以鞋為主、多種經營的跨行業、跨地區、跨國界、跨所有制的綜合性大集團;職工從2000人發展到3萬多人;資產總額從1983年不足800萬元增長到2000年27億元,出口創匯突破5000萬美元!——這無疑是汪海這位總裁繼續干下去的最大理由。
然而,歷史總是要在不斷改革變化中前進的。1999年12月28日,青島雙星集團公司改為青島雙星有限責任公司。按新的公司的《公司法》規定,汪海是法人代表,做董事長工作,但需取消“總裁”稱謂,而聘用總經理直接抓生產經營,決策層與經營層分設,董事長不能兼總經理。
此事被職工聽說后,雙星集團一片嘩然。職工們紛紛找到有關部門和領導,強烈要求不讓汪海離開總裁位置。
于是根據廣大職工的強烈要求和熱切意愿,雙星集團第一屆職工代表大會第十五次聯席會議這才正式作出決定:汪海為“終身總裁”,希望他一如既往地帶領雙星職工繼續干下去!
就在這次職工代表大會上通過的決議中,大家一致認為:汪海總裁帶領雙星員工能夠在國有企業改革的最艱難時期,保證了雙星集團的持續穩定發展,避免了被無情的市場淘汰的命運,功德無量。汪海此次被大家推選為終身總裁,是大伙對他的信任,當之無愧!
但雙星職工代表大會的這一美好決定,能否得到上級機關的批準呢?
雙星集團的三位副總經理很快走進了市政府領導辦公室。當三位副總經理懷著忐忑的心情向市里的一位領導作完匯報時,這位市領導的回答竟十分干脆:“你們回去轉告雙星的廣大職工,請他們放心,只要我在這個崗位上繼續干,汪海就繼續干他的總裁!因為不論誰干總裁,只要能使企業發展,誰就是好樣的。汪海能使企業發展,這個總裁當然應該讓他干,企業發展是硬道理嘛!”
雙星集團這才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那么,汪海對此又有何感想呢?
2001年5月,筆者從北京專程來到青島,與汪海總裁見面時,發現這位60歲的企業家精神抖擻,風采依舊,說話大嗓門,走路大步跨,渾身充滿著智氣、才氣、朝氣、膽氣、豪氣、義氣,乃至幾分“匪氣”。當提及“終身總裁”一事時,性情豪爽、直言快語的汪海一語道破天機。他說:
“職代會的決定僅僅表達了全體職工的一種善良而美好的心愿,但這種善良而美好的心愿也僅僅是心愿而已,在實際工作中是行不通的,或者說是很難行得通的。為什么呢?因為它不符合我們國家現行‘60歲退休’的規定。我今年已經60歲了,如果組織上今天讓我退休,我明天就不干,后天就走人,走了怎么辦呢?自己干。當然,真讓我當‘終身總裁’,我也不會干一輩子。不過,我認為,只要有利于企業的發展,誰當總裁都一樣。”汪海同時還表示:“中國的經濟走到今天,如果真要把一個企業的命運維系在一個人身上,這是非常可怕的!”
由此可見,汪海的頭腦是非常清醒的,也是相當明智的,這樣的“官”,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也是罕見的!
不錯,雙星有了“終身總裁”,固然是一件好事情——至少對雙星集團的全體職工們,在心理上是一種最大的安慰,在精神上是一道無形的長城。
然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如同汪海本人所言,這頂“終身總裁”的帽子,不過是全體職工們的一種民主形式、一種善良愿望、一種精神“榮譽”罷了。因為這個“終身總裁”具體怎么當下去?它的權力與責任是什么?目前并沒有明確的答案,似乎也不可能有明確的答案。
不過它至少提出了一個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這就是:今后國有企業的領導人退休,是否也同國家政府部門的官員一樣,有自己的退休制度?
而身為“終身總裁”的汪海,恐怕也需要考慮的是:既然廣大職工對他寄予了如此厚望,甚至將一生的命運托付于您,那么,他自己又將如何終身總裁、總裁終生呢? 2.接班人問題
汪海是1987年全國首屆20名優秀企業家里如今依然活躍在歷史舞臺上的為數不多的一個人物,亦是1995年的世界風云人物。
作為一個男人,他的生命達到了輝煌的頂峰。
作為一個國營企業家,他做到了別人沒有做到的事情。
然而,俗話說得好,歲月不饒人。
年已60歲的汪海而今盡管依然風風火火,依然干勁十足,可一直關注著他的人們,依然還是關注他的去留,關注他是否選好了接班人。
1999年7月5日,汪海將雙星集團主要領導干部,包括全國各地經銷大公司的領導,召集到成都。
第二天,他開始在成都雙星鞋業公司考察工作。
第三天,他在都江堰市青城山“雙星四合院”主持召開了“大雙星發展研討會”。
就在這次會上,汪海談及到了一向最為敏感的問題——接班人問題。
汪海說:
“老天不作美,每個人都要老,都要退出歷史舞臺。關心雙星事業的人很關心我什么時候退,誰來接班。關于選擇接班人的問題,從古到今都很難辦,列寧那么偉大的導師沒有選好,斯大林也沒選好,偉人們那么聰明,在選接班人上也會看走了眼,難道我比他們更聰明不成?”
……
汪海還說:
“市場經濟條件下,企業家選接班人與官場上的換屆不同。官場上靠任命,任命錯了不用負責任,干不好可以換個地方當官,對自己沒有什么損害,壞的是別的事。但企業家則不同,企業家是市場選出來的,在接班人的問題上要是出了問題,一個企業就垮了,大家都得下崗,大家都得砸飯碗。你們在坐的這些經理跟我干了幾十年、十來年,從感情上說,我不愿淘汰你們,但市場是冷酷的,無情的,我不淘汰市場要淘汰。你們不要等我宣布誰是接班人,不能等待觀望,不能不思進取,也不要找我拉關系。”
于是關于接班人問題,汪海宣布,他已創造性地解決好了接班人問題,而且是國有企業的一個創舉,即:人人都是接班人,人人又都不是接班人。那么到底誰是接班人呢?讓市場來決定!
所謂“人人都是接班人”,就像是說“我們都是共產主義接班人”一樣——加入雙星集團的人都是主人,都是接班人;所謂“人人又都不是接班人”,是說市場競爭無情,保不準哪天不努力,企業就垮了,下崗了,沒飯碗了,也就不是主人了,不是接班人了。
所以,汪海嚴厲地告誡雙星集團的主要頭頭腦腦們,千萬不要松懈,千萬不要得意,千萬不要忘乎所以,否則公司就會迅速完蛋。他說,雙星在我手里高速發展、擴張,以后雙星交給年輕人,若選擇不好,就會垮在年輕領導的手里。
為了防止出現把寶押在一個接班人的身上,汪海創造性地提出讓市場來培育接班人,挑選接班人,這無疑是中國企業家一個極富創造性的思路。為了規劃“大雙星”跨世紀發展戰略,他開始在國內外市場頻頻布局,尤其是在國內開辟了“8大戰區”——以后還要擴大到12個,18個戰區,并派出“戰區司令”在外打市場,“你死我活”地尋求發展壯大,用雙星的品牌、文化來統一各個區域的雙星公司。
照此思路發展下去,即使雙星本部(青島)垮了,全國照樣有大雙星;即使“18戰區”垮一半,還有9個戰區存活下來,并得到了鍛煉。到時,雙星不還是輝煌依舊嗎?
很顯然,汪海要培養的不是一個接班人,而是多個接班人,而這多個接班人爭的又不是一個位子,不是一個競爭對手,而是多個位置,多個對手。誰要想從中取勝,就必須與雙星的市場對手去拼,去爭!
汪海坦言:要我只選一個接班人,那這個接班人必須比我聰明能干,但是,我發現我的部下不如我聰明能干。也許他在某方面可以,但綜合能力不如我,尤其是理論素養、文化水平、口才、領導能力等方面。為了雙星的事業,為了幾萬員工的飯碗,我不能任命接班人,我要放手讓市場來檢驗、挑選。市場規律比我聰明,我不會看走眼。
事實上,據筆者了解,雙星集團一直在培養接班人,并逐步讓年輕人挑大梁。例如,現任總經理王增勝,年僅44歲;8位副總經理,最大的45歲,最年輕的則只有36歲。他們都是獨當一面的管理企業的好手。
是的,汪海還將在雙星集團總裁這個位置上繼續干下去,如同他開玩笑所說:“活過99,我要干到88,另外10年喝清茶!”
但明擺著的問題,讓不讓他干和他能干多久,其實并不是他自己能夠決定得了的。需知,雙星集團是國有企業,只要上面一紙行政命令,立馬就可以讓他的屁股挪個位子。
他曾對有的記者說過,當年我與馬勝利、周冠五、于志安、陳清泰等是同一屆的全國優秀企業家,可當年的20位“優秀企業家”,現在還有幾個在繼續干呢?你們以后可以寫寫最后的,給你們記者出兩個題目:《只剩一個》、《一個也不剩》。
令人欣慰的是,現在汪海總算想好了接班人問題——至少是很清醒地意識到了接班人問題。若事情的發展真能像他所預計的那樣,也就解決了雙星集團的后顧之憂問題,從而使雙星事業不會因為領導的變動而出現大的波動,以求得穩定的持續的發展。
當然,關于接班人的問題決不是汪海所領導的雙星集團才遇到的問題,而是任何行業都會遇到的大問題,也是今天的中國在企業改革中所遇到的最令人頭痛的大問題。對此,一位叫吳儂的記者采訪汪海時,曾有過如下一段對話,現照錄如后,也許對我們思考的接班人問題有所啟發—
吳儂:選拔干部有一套規程吧。有沒有這樣的情況:你自己下基層,看中哪個人,一句話就提了上來?
汪海:有,但極少。一般的員工離我都比較遠,接觸不上我,就很難發現。我們的人才選拔都有兩個層次:一般管理人員都是人事部門推薦上來的,像我的幾任秘書,上來的時候我都不認識;廠級干部百分之百由我點將,這個級別人事部門基本上不做考慮,高層干部的上下我有一票否決權。
吳儂:有不少告您的人都是您提拔起來的,這是不是您用人的失誤?
汪海:我提拔他們是出于公心,因為他們是人才。但是時間長了,一部分人私欲得不到滿足,有的一時不理解我。只要我覺得需要,這個人還可以用,就不計前嫌,因為要搞事業。假如都劃拉七大姑八大姨,也沒那么多呀!我這個人有親戚關系的先劃,不回避,你想,我又了解,又有親戚關系,為什么不用?但有一點,干好了行,干不好,對不起。我攆得多了,我的親外甥、親侄,跳著大聲罵我。我這人就這樣,要不,為什么27年站得住腳,我不公正、不正直,處理事不公道,他們也不服啊。
吳儂:您原來有一個秘書,做了外經部經理后吃回扣,這樣的事在雙星多不多?發現后您怎樣處理?
汪海:吃回扣的,去年抓了3個,究竟還有多少?我不知道,因為有140多個單位,分布在國內和海外各地,暴露出來的就有,沒抓到的就可以說沒有。
對于他們,我原則上是保護、教育,在市場經濟中,每天要接觸錢和各種各樣的人,難免產生這樣那樣的想法,況且他們還年輕,還有未來。但是上了桌面我就沒辦法了。
記者:這種保護,正面影響大還是負面影響大?
汪海:正面影響就是教育教育他本人,教育大家。讓大家知道我們對你還是負責的,對年輕人還是很關心的,但是總這樣關心也不行,不處理不能教育大家,不光共產黨這樣,資本主義國家也這樣。人人都撈,國家怎么辦?
吳儂:你之所以至今沒有跌倒,是不是正因為能把名利的位置擺正?
汪海:這非常重要,我堅持一個原則,就是不往自己兜里裝。人想要名和利是正常的,但對名利的追求是永遠不會滿足的。我有了名,就得平衡一下,在利上就不能考慮再大。我觀察了很多人,就是在這個問題上不平衡,必然要垮。也有人整我,但抓不到我任何事,我干了這么多別人沒干過的事,但違法的事我從來不干。
吳儂:今年初您在雙星集團管理人員“三講”讀書班提出的“八用”的觀點,是不是就是針對利益關系的處理問題?
汪海:沒錯。企業發展到這個時候,撈的人越來越多了,所以我提出了“八用”:用客觀戰勝私欲;用現實戰勝天真;用標準戰勝人情;用良心尋求平衡;用人品樹立正氣;用理論提高素質;用事實提高境界;用公有制創超小康的生活標準。
吳儂:你對市場,對企業的經營管理之道有許多精辟的歸納,并以此指導企業的發展。這些被稱為“汪海語錄”的短句與你最近提出的“思想力”有什么關系?汪海:這些話基本上都是在雙星面臨關鍵性問題時提出的對策,而且確實發揮了作用。這些短句子深入淺出,通俗易懂,可以把我的想法貫徹到每個員工思想中,對雙星這樣一個大企業保持“一盤棋”行之有效。
“思想力”屬于精神范疇,帶有神秘色彩,它對人的行動有很大的影響。可以說,思想是一種無形的力量,如果企業員工心往一處想,就能形成一股合力,這個力量就是推進企業不斷發展的動力。
吳儂:把領導者的“語錄”滲透到企業的管理中,也該算是個創舉吧。但是否過于突出個人權威了?
汪海:權威非常重要,權可以給你,但“威”要自己塑。在民主的基礎上實行權威,在大家都不理解的情況下必須使用權威,只講民主不能成功。
吳儂:我們看到,雙星的員工對您都很尊敬,各企業都掛著“汪海語錄”,還有您的照片,“個人崇拜”的憂慮或議論,您恐怕不會沒聽到過吧?
汪海:雙星人對我的感情我是了解的。我一方面感到欣慰,另一方面也會冷靜地分析,如果把它全部看成是人應當獲得的稱贊,或者也認為自己就像別人所形容的那樣了不起,那么,你的失敗就已經開始了。
記者:當年的橡膠九廠能成為今天的雙星,您個人的決斷力和影響力起了相當大的作用。許多人擔心您離開后雙星會垮下去,您自己也說過現在離開對不起這些人……
汪海:這并不是說這些人離不開我。離開我,他們都能活,有的活得好一點,大部分活得比現在差。假如選一個比汪海更能耐的,雙星能發展;選出來的人領導不了他們,這個企業就會垮。
吳儂:雙星現在有沒有能替代甚至超過你的人?
汪海:根據我的觀察,現在還沒有。我的思想、我的理論、我的為人、我的處世,現在的雙星還沒有人能達到。
我希望我不在這兒了,雙星事業還能發展,因為這個牌子是我搞起來的,那樣才顯得我偉大。
吳儂:您已經考慮到面臨自己離開后雙星如何發展的現實了?
汪海:我已經開始操作。所謂的“選接班人”,從封建王朝到現在,選對的不多。我正在搞“大家都是接班人”,在全國搞“大雙星”,“八大戰區”各自獨立,都用這個牌子,誰有本事誰就做大。青島雙星垮了、山東雙星垮了、西南雙星照樣好。假如把寶都押在接班人上,都押在青島,肯定完蛋。
雙星一直在高峰期,來一個人,在我這個基礎上再向上,很難。但是在某個地區可能做到,我現在搞八個戰區,要是成功四個,雙星也是在發展。
吳儂:也就是說,八大戰區中有一部分將在競爭中被淘汰,雖然很殘忍,但作為雙星當前的最高決策者,您已經預見到了?
汪海:是的,“大雙星”已經推行了三四年,現在發展就不平衡,有些人至今執迷不悟。但是,市場就是競爭,就是淘汰,人員也是淘汰的。在市場當中,用保護、行政干預,沒有一個能成功的。
3.人道與商道
汪海的成功,究竟取決于什么?
在筆者看來,就四個字:“人道”與“商道”。
的確,汪海做人,有他的“道”;汪海經商,同樣有他的“道”。
這“道”說小,小似針芒,說大,大過宇宙;這“道”既有形,又無形,既無影無蹤,又處處可尋;它像霧像雨又像風,像路像山又像水。它既像麥苗、饅頭、大蔥,隨處可見,伸手可觸,又像天生的空氣,水中的月亮,似有非有,深不可測。
但不管它像什么,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汪海成功的所有秘訣,全都隱含其中。
于是,探究汪海的“人道”與“商道”,便很有必要。
2001年5月16日,在汪海那間擺放著世界各種鞋樣的辦公室里,筆者與汪海進行了一場很有意思的對話。此次對話的內容很多,比如,汪海為他的企業文化到底注入了什么樣的解釋?汪海的企業文化觀的精髓到底都是什么?汪海如何看待雙星集團中的個人崇拜與造神運動?等等等等。而探究得最多的一個話題,則是汪海如何做人與做鞋的問題,即汪海的“人道”與“商道”問題。于是,由此引發出了汪海關于“人道”與“商道”的一系列高見——
筆者:在宇宙萬物中,人是最復雜、最微妙、最讓人琢磨不透的一種動物。一個人在社會上能不能成功,能取得多大的成功,都是上蒼早就注定好了的。企業家也是如此。比如您,在我看來,天生就是一塊干事業的料!倘若您這一生中不干點超乎尋常、世人皆知的事情,肯定是不會罷休的。這就是命。而人的不同的命,就決定了他不同的行為軌道和人生模式。比如您,選擇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個職業——做鞋——做鞋誰不會呢?但在您的手里,居然能把這件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事情做得如此轟轟烈烈,以至天下聞名!您的成功,無疑首先是做人的成功。那么,您作為一個成功的人,如何看待人的問題?
汪海:是的,人是最復雜的,企業和社會一樣,核心問題是人。可多年來,人的問題我們并沒有解決好。
我們簡單地把人歸結為能思考、會說話的高級動物,其實沒有這么簡單。現在誰也沒有解決好人的問題。人的問題在一個企業中是關鍵,是根本,很復雜,不過,人的問題從小處說,就是思想問題。
筆者:人的思想問題,在我看來,是由基因決定了的。一個人先天具有什么樣的基因,后天就具有什么樣的思想。比如德國的馬克思,中國的毛澤東,他們的思想不是誰都可以具有的。
汪海:基因是有的,這是客觀存在。我們講的世界觀,都是后來才形成的。
人是高級動物,在他走向社會時,是有規律的。人都向高處走,為什么呢?有名有利。毛、鄧在那個年代是“刁民”,但從現在看來,“刁民”就是改革者,歷史產生偉大人物,偉大人物推動歷史,李世民治理唐朝就很好嘛!
人的作用和威力是不一樣的。毛澤東就可以指揮千軍萬馬,他的氣勢如虹是爹媽給的,是天生的。但他后來的革命實踐也是他能成功的重要因素。每一個行業杰出的領導者的成功,都有其先天的因素。人的秘密是誰也說不透的,你比如:個體戶100個可能出一個,企業家一百個可能出一個,他的前世已經注定了他要成這個事。
筆者:也許有人會說這是迷信。什么是迷信?我理解的迷信,就是今天人們還沒認識到的東西,有一天人們一旦認識到了,“迷信”就變成了科學。人類漫長的歷史,說明了這一點,而且我認為還將繼續說明這一點。
汪海:人們認識不了的東西,往往把它說成迷信。偉人相信,但他不讓別人相信。這就是偉人高明之處。
筆者:您這話說得太妙了!
汪海:人的科學并沒有研究透。人生下來,將來是什么樣,我認為都是天生的。人進入社會后,達到自己的欲望的,就可以發展前進。 像我這樣的人,屬于怪人。我要得到的,也是個“名”,我的事業就是目標。
我40多歲的時候,在全國就開始有名了。其實,我年輕時也不錯,我19歲就是青島勞模,是59年全國十大青年。后來當兵時,我一回部隊就想吐,渾身癢,想離開部隊,厭煩部隊,幾種原因促使我厭煩,不想在部隊干了,結果就復員了。
我從小就一身“紅”,從來都是要求自己很嚴格的。在工廠里,我當班長,在部隊,我當班長,當指導員,后來當黨委副書記、書記,也干過組織工作。不過不是苦干,我是巧干,我有我的道道。我一直是被同時代人嫉妒的人,我是有爭議的人,人家說我是驕傲的人。
筆者:我認為驕傲這個詞專為那些低能兒準備的。凡是被人指責為“驕傲”的人,一定都是有本事的人;而凡是指責別人“驕傲”的人,一定都是無能之輩。我們的社會幾千年似乎都是如此風氣。我認為歷史走到今天,到了應該為“驕傲”正名的時候了。我的觀點是,驕傲不驕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你有沒有驕傲的資本。狗屁不是的人,想驕傲也驕傲不起來,不信驕傲一下試試?
汪海:沒錯,說我驕傲,這對我是不公道的。
我一直自己在悟,在想,我一直想怎樣適應他們,我要自己走自己的路。時間長了,我感到我和他們不一樣,共產黨給我多大的天地,我就干多大的天地。
我就是要創新,我對墨守成規非常反感。
那年組織考慮讓我到市里干管企業的副市長。有人說我驕傲,人民來信多,省領導就批示考驗一下。省委一位主要領導和我是老鄉,了解我。他認為我應該去看看他,拍拍他的馬屁,我就沒去。我要去了,也可能組織部門考察結論認為合格,可以提拔。如果當上了副市長,可能就沒有雙星了。我看毛澤東、鄧小平、胡耀邦,對自己做了一個全面的估價,很客觀。今后誰有本事,誰就有出路,有發展。以后像毛澤東那樣一統天下的局面,恐怕不大可能了。既讓這樣,我不適應進官場。
1987年,我就在廠里召開的干部會上說,大家不要再議論我走的事了。我不進官場了,以后就走市場了。我心里的一塊石頭才落了地。因為徹底改變了官本位思想,不走官場走市場,以后就更沒壓力,更瀟灑了。
走市場,是我的發展方向。發展,才是硬道理,這是鄧小平說的。一旦悟到這個理后,我就開始進步了,發展了。我的名牌,就是早進入市場得來的。
過早地認識了市場,對我的好處極大。人確立了自己的目標后,不能老空想,要去奮斗。早在1984年,我就搞了新聞發布會,請來各大媒體七八十個人,很是熱鬧,效果非常好,那是全國第一個以企業家的名義搞的記者招待會。我在中央臺連續三年打廣告,花了90萬~120萬,后來我就不打了。我做事都是比別人提前。我的反廣告在《人民日報》還報道過。
筆者:看來一個企業家要想取得成功,除了天份,勤奮也應該是一種必不可少的素質。當然,沒有天份,勤奮也白搭。但有了天份,不勤奮,天份也沒用。我理解的公式是:天份+勤奮=成功。
汪海:勤奮也是很重要的。勤奮中包括——務實、民心。這就是馬克思主義的實事求是。
我這人在宏觀上不出格。我始終等著中央的政策出臺。我要政策,是發展企業的依據。微觀上,根據自己的行業、人的規律和市場的規律來辦事。后來,我總結了六句話:客觀的想,科學地創,認真地做,務實地干,愉快地過,瀟灑地活(筆者注:是“創”而不是“闖”——一字之差,體現人的不同境界)。
雙星為什么能站住腳?從歷史上看,現在罵我,三年以后學我,走到哪一步都不盲目,實事求是地學。
我信自己。燒香是迷信,是形式,人只有自己把握住了自己,才會成功,人在社會發展的過程中,認準坐標后,要自己撲下身子去干。得民心,得研究民意,研究他們在想什么?心里想干什么?如果民心一沒有了,什么也就沒有了。
那么什么是民心呢?凝聚力就是民心。民心是一種信任,是一種動力。我的決策,我要干的事,都要通過廣大工人來實現。這就必須要有凝聚力。
務實與民心,是一個大大小小的干部都要解決的問題。
人的問題比高科技還難,管人是高科技的高科技。在美國,有人說我沒有高科技,我說我比你的高科技還厲害,我的高科技你沒有,你用電腦能管好3萬人嗎?
他們說我是詭辯,我說是你們沒認識到,我的高科技,我的這一套你們搞不了!電腦是手段,管不了人。管人是學問,才是高科技。把人管好。什么問題都好辦:人管不好,什么都不行。其實人的問題很簡單,說穿了,就兩個字:名和利。
筆者:是的,名利這兩個字,讓人追逐一生,也因此累了一生,苦了一生。如果一個人掙脫了名利二字,那就一生輕松一生幸福了!可惜的是,現實生活中,名利如同兩個魔鬼,死死纏住我們,總是讓我們欲罷不能。
汪海:再一個就是要扶正壓邪。沒有錢,不行,光用錢,也不行,要全面平衡,還要營造一種好的環境,要提倡正義的東西,要讓人家體現自己的價值。人許多時候,不完全是為了錢,但對一般人來說不行,人只有到了一定的境界,才可能為了事業,而不是僅僅為了錢才生存。
筆者:治軍要嚴,管人要狠,這是老生常談的歷史經驗。但在這“嚴”和“狠”中,似乎也應體現一個情字?
汪海:無情的紀律,有情的領導嘛。我在管理上是很嚴。誰違反了雙星的法規,只要讓我知道,我就要罰,親兒子也不放過。當然,個人有什么困難的事,只要讓我知道了,我就會關心、幫助人家。管人中,紀律和情是相對人,只有關愛人家,他才能理解你的嚴。
管理高級動物不能簡單化,如果簡單化,這么一個集團早晚要完蛋。管人、用人,紀律、感情,都不能脫離現實。都要圍繞人來管。人的問題做好了,一切都好,人的問題解決不了,最后也得完蛋。
管人是最好的政治。戰場上是流血。和平年代是管理好人。要管好人,就必須有自己的理論——市場理論、市場政治。我從來沒有說汪海理論,汪海語錄,都是他們講的。可怕的是沒新思想,新理論。雙星的市場政治是效益、名牌。在市場上創名牌,就是最大的政治。我為市場理論注入了全新的內涵,用這些理論把人教育好、管理好,是我的責任。
凝聚人心要靠理論。越是真理,越是簡單。穿鞋就是一種文明,鞋的歷史就是人類的文明史啊。
我曾經提出,在市場上的企業家與戰場上的將軍,是可以劃等號的。在我看來,市場上的企業家比戰場上的將軍還難!為什么這么說?市場中許多人垮臺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投降都沒門啊!跳樓都不知道怎么跳,什么時候跳。
筆者:我注意到,雙星在對人的管理上,引進了佛教文化。對此,您是怎么考慮和認識的?
汪海:我認真研究了中國人在精神上出現空虛、政治上發生淡漠后的現象,提出了佛家文化與企業管理的新概念。因為做奸商,在落后年代還可以,現在當奸商,就不行了。人精神上空虛了,人的信仰沒有了,就不好辦,就得讓他們信點什么,于是我想到了佛教文化,想到塑佛。
佛教協會找我,說我塑佛他們沒批準,讓我拆了。我說誰批準你信佛了?拆廟拆佛不可能,以德治國是中央的號召,我這樣做是對的。
當然,信佛更要信自己。我不信,有人信。信了,干好質量就好了。我去市精神文明辦,和他們說了我塑佛的目的。他們聽了后樂了,說,這好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文化結合,中國文化——儒佛道三者的結合,就是中國文化的精華。
我認為,我們對于佛教思想以及佛教文化中的優秀的部分如果開發利用得好的話,對改善當今的社會風氣,加強兩個文明建設都是大有裨益的。
此外,我們的精神文明建設要求每個公民要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四有),要愛祖國、愛人民、愛勞動、愛科學、愛社會主義(五愛)。
我們雙星搞的“佛教與企業管理”這一課題,目前還在探索階段,主要是以佛教思想對員工進行教育感化,佛教有一句話:學佛首先要學會做人。而做人得具備基本的道德觀念。佛教認為:我們人類社會,是互助互賴的。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宣布說你不依賴他人的幫助而能單獨生存。既然你的一切都需要靠他人的幫助,那你也有義務為他人提供方便。人類社會的互助互賴,形成了彼此互依的人類社會之網。每個人都是這個網中的一環,每一環都不可脫離整體的網面獨立存在。因此,當我們了解了這種人類社會互助互賴而共存的原理,就應該盡到自己作為整體之一環的責任,來報答他人給予自己的助力。
要知道,人是最不肯檢查自己,而又最容易原諒自己的。可見修行的過程也是自我管理的過程。這與我們雙星“自己拿自己當骨干”、“自己教育自己,自己提高自己,自己完善自己,自己給自己出題目,自己給自己加壓力”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佛教講慈悲,講因果法,即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對的。我們把提高產品質量與積德行善結合起來,提出把好質量關是最大的積德行善。實際上這里面就有因果關系。你產品質量不好,坑害了消費者,結果企業也就無法生存,這就是因果報應。佛教因果法的思想還表明 :每個人都對你現行的言行舉止負有責任,同時對你自己的未來是變好還是變壞,也擁有權利。
有人問我,雙星為什么塑佛像?有人認為這是對勞動人民精神麻醉,是愚民政策。實際上說這些話的人沒有想到,我們老百姓的生活除了靠理性和經濟來支撐外,更多的還是靠著情感和倫理來維系的。我們除了在黃島開發區以及青島雙星總部塑了佛像外,還在沂蒙山魯中公司塑了一尊觀音像。哎呀!塑起來以后,每年農歷二月二十九日觀音誕辰日,有很多人來燒香。這里原先是個兵工廠,后來搬走了。
我的員工隊伍多是農民職工,要凝聚他們,是很難的。工人打工妹多,于是我就提出,要積德行善。中國文化的三大源頭的核心是積德行善。“缺德”是中國人罵人最狠的一句話。馬克思主義的精髓是——實事求是,所以我就提出:要積德行善。你把產品質量做好了,就是積德,產品質量搞不好,就是缺德!
社會發展了,學雷鋒做好事是積德。在企業簡單說,做好本職工作是積德。
用佛教文化教育人有什么不好?在沂蒙山的工廠,有人要偷我的鞋,山區里有些人也常來偷東西,怎么辦?我只好請觀音出來為我站崗值班,說,誰如果干壞事不干好事,觀音菩薩都看得見。女工們信了。信就行了,我的目的就達到了。有什么辦法?她們全都來自農村,文化就這么高。
我認為只要促進生產力,不管用什么法,能夠把民心安定下來,得民心、順民意是基本的原則。怎么能把我們的工作做好,把產品的質量做好,就怎么干。當地人很信仰觀音菩薩,而方圓百里又沒有觀音廟,這樣我們就塑了尊觀音像,并給她蓋了廟。
我們企業在宏觀上只要不違背中央的原則,就行。以德治廠,十幾年前我就提出來了,有什么不好?現在國家不也提出要以德治國!
我們雙星,闖了幾個禁區,市場禁區、理論禁區,都讓我闖了。現在,全對了,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筆者:這就是您的個性,也是您的魅力所在。可在各行各業的現實生活中,我們往往過于強調黨性,而忽視人的個性,不尊重人的個性,甚至踐踏人的個性,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汪海:不承認人有個性、有私心哪行?人性是天生的,個性是人性的體現。個性體現一個人觀念、性格。黨性和個人想什么,關系不大,是兩碼事。個性與人性非要用黨性統一起來,那怎么行?
我認為黃繼光睹搶眼,是特定環境造英雄。這一點我深有體會,我打過仗,一看戰友死了眼就紅了,就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想了,端起槍就往上沖了!不過等停下來,就后怕了,心想明天死的可能就是我了。這就是特定環境造就英雄。假使當年國家還收我們的鞋,我們就不會率先進入市場自己折騰了。當然,拖到今天,雙星肯定也早就垮臺了。
筆者:社會腐敗問題很嚴重,國有企業中也肯定有腐敗問題。您如何看待企業中人的腐敗問題?
汪海:是的,企業中也有腐敗問題,而且有的還很嚴重。但政府官員腐敗的有多少啊!為什么企業就不能出點事?那年在北京搞了一個演講會,“六四”時,企業家中跑了個于志安,有的人就大驚小怪的。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當時跑了那么多外交官,為什么不管?這不公道。我認為創造經濟價值的人適當的得到一點,也是應該的,可以理解的。
企業家當然要講道德,可什么是道德?13億人民的愿望就是最大的德。實事求是規律問題,違背人的自然規律,就是不實事求是,就不道德。
每個歷史時代的發展變革,優秀的企業家總是少數。我們國有企業搞好了,市、省、國家就一定能搞好。
筆者:如果您是一個私人企業的老板。取得如此成功,我認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您偏偏是一個國有企業的老板,還是一個共產黨員,在幾乎所有的國有企業都不景氣的情況下,您居然干得轟轟烈烈,有聲有色,我該作何解釋?
汪海:是的,如果說我汪海怪,怪就怪在這里。假如我不是國有企業的頭頭,不是黨員,有了今天的成功,一定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我的企業是國家的企業,我是共產黨員,我領導的雙星居然成功了,而且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這個問題說來復雜,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計劃經濟統治了40年,忽然出現市場經濟,必然要有一個代表人物出來。這個人就是領頭羊。他要有理論、有實踐。他能成功,就代表了時代的潮流。
我從祖輩就根正苗紅,我從小是兒童團員,后來又當過兵。我經歷了大躍進、四清、文革的全過程。極左理論在我腦海中印得很深很深,但我偏偏是一個叛逆者!我帶領一個企業,按照我的一套干,完成了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改革的全過程。所以我的喜和樂全都在這里。
我的理論是二十年代的,方法是五六十年代的,思維觀念是六七十年代的,怎么能解決2001年的事情呢?所以,凡事得求一個變字,不變,永遠要吃敗仗。個人要變,企業要變,國家也要變,不變,假如“八國聯軍”再次打進來,將是一盤散沙。
筆者:您如何看待人的價值問題?中國是一個重官輕商的國家,當官的價值、企業家的價值,二者如何評估?
汪海:我個人價值多少,無所謂。說到身價評估,開始企業進行評估時,并沒有準備評我。
但后來他們考察了雙星企業之后,對我說,汪海的評估是39.99億,而且鑒于中國的國情,只能評到39.99個億。
能對我這個“做鞋匠”評估這么高,我當然高興。后來,我同意了他們的評估,為什么呢?這是人事制度的大變革啊!一是沖破了中國傳統的束縛,是對傳統的人的價值觀的一次重大突破;二是對人的價值衡量是一個創新。人啊,不當官就沒有價值,這種傳統觀念是很成問題的,特別是對企業家的認識,不公道,不合理。因為中國人口如此之多,不可能人人都去當官,特別進入市場經濟后,更不可能人人都在官位上做貢獻。假如能搞好人的評估,這將是中國傳統人事價值的突破,是一場革命!
筆者:一個企業的發展,除了金錢,恐怕也得依賴于一種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您怎么看待這個問題?
汪海:精神建設是非常重要的。國家不是號召搞精神文明建設嗎?市場經濟中的精神文明建設是什么?市場經濟中的精神文明建設就是創效益,不是讀報紙!效益上不去,全白費。過去,我和上級個別不理解雙星的人里有些矛盾,但這些矛盾不是個人的矛盾。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他們總來找我,干什么?讓我沒完沒了的去開會。我不干,就有了一些矛盾。其實,我和市里幾屆領導關系非常好。后來,他們為了讓我一門心思抓企業,就不讓我參加會了,于是現在我就有了一個專門開會的副書記和處長,只要一有會,就讓他們去替我開。
雙星將來要有一個大的發展,就得靠競爭,而競爭,就得要有一股子精神。換屆接班,要靠市場接班。市場經濟,想固定用哪個人來接班,是封建的東西,是搞不好的。只有競爭,競爭才能有一個好的結局。如果搞權力腐敗,永遠沒有好的結果。因為權力腐敗必然體制腐敗。有的人是先當官,后學講話,他是可憐。不過,也應該理解這類人,您想呀,本來他就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能當官,還能當這么大的官,所以常常露怯,顯得無能,也是正常的事情。但不能搞權力腐敗!
現在,我們正在搞大雙星。大雙星的要領就是要做強雙星、強名牌,樹立名牌,名雙星。過去,中國的三大球我都支持過。我認為體育應該給錢,但不能過多,關鍵的是要有一種民族精神!80年代美國人怕我們的精神,女排五連冠多威風啊!現在可好,誰講錢,誰就沒了精神。足球永遠打不出去,原因就是過早地實行了職業化,給的錢太多了,一個板凳隊員,一年也能拿幾十萬!而我們的市場又不成熟。要我說,解散所有的國家隊,沒有一個職業隊員,官員不介入,按市場運作,能掙多少掙多少,足球就上去了。
所以搞企業,人是最關鍵的,人的精神、人的志氣、人的積極性是最關鍵的,在什么機制什么情況下,都要調動人的積極性。1999年,我在美國參加一個國際會議,只給9分鐘介紹中國企業家,我講了,一下把他們全震了。1999年美國的傳媒公司,還專門報道了中國。美國人就承認我的志氣。
總之,我經歷了中國企業改革的全過程。我是中國民族工業、國有企業歷史轉折的代表人物,這一點是用不著懷疑的。我的經歷中,有理論、有思想、有成功。我是馬克思主義者,也是背叛者。但我有發展,有創新。
4.忠告汪海
毫無疑問,汪海是中國當代最杰出的國營企業家之一,也是最具爭議色彩的人物之一。
作為一個男人,他是優勝者。他活得真實,活得本色,活得瀟灑,活得痛快——天馬行空,我行我素,無拘無束,因而最具人格的魅力;作為一個企業家,他是一個成功者,而且是少有的成功者。他所創造的雙星市場理論,為中國民族工業的長發展,樹立了很好的品牌形象,提供了豐富的經驗。
青島市宣傳部長王永生說:汪海是中國企業家的拓荒者,他為中國企業家樹立了一個豐碑。
中央臺一位老領導說:第一次見汪海,覺得這個山東漢子有個性,外粗內秀,高大豪爽;第二次一接觸,覺得這家伙很有道理;第三次覺得他很深奧,讓人琢磨不透。
人民日報的范俊義說:汪海是中國最有魅力的企業家,是活得最真實的一個人。他最大的超脫就是摘掉了面罩。
許多跟隨了汪海多年的人也說:首先,汪海的毅力是常人不能比擬的。他在進入市場后,觀念上的突破就是對雙星的一個沖擊。雙星從1983年走到今天,成為中國鞋業的大哥大,不是偶然的。
是的,汪海是一個可以被稱做民族企業英雄的人物。我們之所以如此認定,首先是因為他身上體現了一種真正的民族精神。其次,是他那充滿野性、極富創造而又光芒四射的人格魅力。
我們身處的這個時代,是一個缺少英雄的時代。汪海的出現,對民族企業的發展與進步,是一種有力的推動;對同時代的人,也必將產生和繼續產生深遠的影響。汪海無疑正是我們這個時代需要的人物。而作為一個企業家,他的思維與觀念、行為與方式,也正成為別人效仿的楷模,甚至,他的一個思想火花,也會在雙星化成一片熊熊火海!
但是,汪海是人不是神——即便是神,也有打盹兒的時候。
何況,縱觀歷史,任何偉大的人物都必然有其局限性。甚至,有的人越偉大,局限性往往越大——這是很難否認的事實,也是無法抗拒的規律。
于是,忠告汪海和汪海聽聽忠告,便顯得很有意義,也很有必要:
——雙星是中國鞋業的龍頭老大,這已成為無人否認的事實。但是,這位中國鞋業的龍頭老大究竟能做多久?如何才能保證中國這頭僅存的“企業恐龍”永遠不倒?汪海顯然已到了該出新招的時候了。那么,“幫主老大”的汪海,該出手時,又能再為我們使出什么樣的新招呢?
——有人說,沒有汪海,就沒有雙星的今天。此話一點不假。但問題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難。今天已經飛黃騰達的汪海,是否認真想過,怎樣才能把雙星成功地引渡到明天?
——在企業造神運動中,汪海被人推到了“神”的地步。到處是“汪海語錄”,到處是“汪海理論”,到處是“救世主”的地位,到處是“絕對權威”的氛圍。對此,真正的思想清醒者,想必已經或者將會看到其中的危機。那么面對已經擁有的“霸主”地位,面對每天猶如空氣和潮水般涌來的贊美,汪海自己是否沾沾自喜,心安理得?而對其中已經顯現和可能隱藏的危機,又是否已經真正看到?
——有人說,汪海性格上最大的缺陷就是他的果斷——正確了,就是英明;失誤了就是專橫。很顯然,創業時期沒有這種果斷,沒有這種專橫,沒有這種獨裁,就不可能有雙星的今天。但而今,經歷了大風大浪的汪海,頭腦是否還能保證像創業初期那般清醒?其睿智與敏感,才華與氣魄,在這人造的秋天里,會不會被一些人造的鮮花擋住已經多少有些老花的眼睛?會不會被一些虛假的掌聲淹沒已經并不十分硬朗的身影?
——從落后企業發展到新型雙星的20多年中,雙星新型家族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形成。這個“家族”大致分為三類人:一是汪海最初的追隨者;二是從本土新培養起來的;三是從外面引進的人才。這三種人構成了目前雙星基本的干部隊伍。但一個無法阻擋的事實是,汪海的年齡在一天天增長,而年齡的增長與猜疑性往往成正比,與地位和權威卻未必成正比。那么,汪海如何才能保住這支隊伍的純潔?如何才能保證這支隊伍的戰斗力?又如何才能對待和處理好自己身邊的人——有才的人?沒才的人?靠得很近的人?跟得不緊的人?很聽話的人?不怎么聽話的人?只干不說的人?會說不干的人?點頭哈腰的人?敢說“不”字的人?
——汪海稱得上一條漢子,一個有血性的男人,而且幾十年的歷史已經證明,他的“經”的確是好“經”。但汪海是否想過,有一天一旦自己下臺后,究竟用什么來保證自己辛辛苦苦用心血乃至生命熔鑄的“真經”,不會被下面的人和后來者人“念”歪了?
——隨著中國市場經濟的迅猛發展,中國的企業界崛起了一大批企業家。汪海,無疑是其中的一名優秀分子,甚至可以說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驕子。歷史發展到今天,恐怕誰都承認,企業家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發展的靈魂。一個沒有強大企業隊伍的國家,是不可能有強大經濟綜合國力和國際競爭能力的。時代對企業家的呼喚和肯定,也反應了社會價值觀的根本變化和對企業家的重新定位。再從世界經濟發展的道路來看,無論是英國還是美國,也都是在那些具有冒險精神的商人和企業家和主管之下發展起來的。總之,無論是歷史還是現實都在證明:企業家創造著金錢,企業家創造著財富。企業家既是勞動的創造者,也是價值的創造者。在這商品流通的社會里,企業家本身就是價值連城的商品!
但是,在現實的中國,國有企業家的價值沒有得到社會充分的重視和肯定;國有企業家所創造的巨大價值和自身微薄的收入這一矛盾,至今同樣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因此有兩個事實就必須引起我們的警惕:一個是17世紀的法國經濟之所以落
后于17世紀的英國經濟,是因為法國的企業家眼睛最后總是盯著官場,從而使他們失去了一個企業家應有的品格和根本的目標,最終導致了17世紀法國經濟的落后與衰敗;另一個是中國紅塔山卷煙廠的大老板褚時建,當他為國家創造了數千個億元
的價值后,卻因內心的不平衡而私分公款,最終從一個紅遍中國的大老板落為階下囚!
于是,今天的汪海,往后的路應該怎么走?往后的事應該怎么做?往后的“經”又應該怎么念?一雙飽經世事滄桑的眼睛,是緊緊盯住熱熱鬧鬧的官場,還是偷偷瞄準塞滿金幣的錢柜?當你創造的巨大價值和您微薄的工資收入形成巨大反差的時
候,您好好想過沒有,到底該用什么辦法來維持內心的平衡?以至于多年之后,當人們談起“中國鞋王”汪海的時候,“鞋王”依然還是叫“鞋王”,汪海依然還是叫汪海,而不是將汪海叫“政客”,或者把汪海叫“貪官”。
這些,或許汪海早就已經想到了,早就意識到了,有的,甚至已經解決了。
但那些沒有想到的呢?
那些沒有意識到的呢?
那些沒有發現的呢?
那些沒有解決的呢?
是的,汪海的人格用不著懷疑,汪海的路子用不著擔心,汪海的本事用不著考核,汪海的謀略也用不著多慮。但筆者必須提醒的是:汪海同志,您是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千事情!而中國這片土地,既是生長過無數英雄豪杰的土地,也是生長過幾千年封建狗尾巴草的土地,要想在這片土地上真正地、長久地干成點事情,難哪!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凡人回?
是的,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歷史既讓我們感到欣慰,也令我們感到膽寒。
但愿汪海的結局與中國歷史上所有改革家的結局有所不同;
但愿汪海的生命之舟最終能停靠在一個平靜的港灣;
但愿汪海穿著適合自己腳步的鞋,能永遠平平安安地走下去,走下去,走下去;
但愿……
但愿……
但愿……
2001年9月3日
(鄭重說明:此文在撰寫過程中,使用了由雙星 集團提供的相關材料。并經雙星宣傳部門同意,參考并使用了由雙星集團提供的、女作家祁月撰寫的 部分文字材料。在此特向女作家祁月女士表示謝意!)